第一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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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死了?”
“她死了。”
“我知道了……那么,那个可怜的小女孩,现在是由谁照顾?”
“他们的家务事别问我。”凯瑟琳耸耸肩,“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格丽娅皱了皱眉头。她母亲的态度与平日截然不同。凯瑟琳心地善良,最见不得弱者受难。如果家人或朋友需要安慰,她会第一时间提供支持和帮助,尤其受折磨的是小孩子时。
“她妈妈怎么死的?”
原本在锅里画着圈的木勺突然止住,声音凝固在空气里。最后,凯瑟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向女儿:“好吧,我想如果我现在不告诉你,你也会跟别人打听的。她是自尽,就这样。”
“你说她自杀?”
“格丽娅,都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她从悬崖边跳下去。尸体是两天后找到的,在英驰多尼海岸。”
格丽娅不再说话。最后,她还是大着胆子问:“她从哪里跳下去的?”
“从当时听到的声音推测,可能就是你今天看到她女儿的地方,我想奥罗拉就是来看她妈妈的。”
“你知道她叫什么?”
“当然,那不是什么秘密。以前整个栋沃利都是莱尔家族的,连我们住的这座房子都是。很久以前,莱尔家族是这里的领主。六十年代他们把所有土地都卖了,除了悬崖上的那座房子。”
“莱尔?我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姓?”
“教堂墓园里都是他们家族的墓碑,她妈妈的也在那里。”
“悬崖边上的那个小女孩,奥罗拉,你认识她?”
“那就是她爸爸要带她走的原因。她妈妈死后,那个小家伙会爬到悬崖上去叫妈妈。我只能说,过度悲伤让她有些疯了。”
格丽娅能看到妈妈原本紧绷的脸柔和了下来。“可怜的小家伙。”她做了一个深呼吸。
“没错,那样的场景真是可怜,她不该受到这样的折磨,但那个家族的命运都不好。听我说,格丽娅,不要掺和他们家的事。”
“我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回来。”格丽娅咕哝着,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莱尔家的人总是自行其是,我不懂也不关心。现在,你是不是该做点事,帮我把桌子摆好准备喝茶?”
晚上十点刚过格丽娅就回到楼上的卧室,回来后的每个晚上都是如此。母亲在楼下的厨房准备早餐,父亲坐在电视机前的椅子上打盹儿,弟弟谢恩泡在乡村酒馆。这两个男人要打理五百英亩的农场,长出的粮食大多拿去养牛和羊。二十九岁的谢恩还是被家人亲切地叫成“男孩”,丝毫没有独自生活的打算。他在外面的女人不少,但带回家的很少。凯瑟琳对儿子还不结婚的状态很是看不顺眼,但格丽娅知道,要是他真结了婚,母亲会失落的。
她爬上床,听着窗外的夜雨拍打着玻璃,希望可怜的奥罗拉·莱尔有一个安全暖和的地方容身。她翻着书,打起了哈欠,根本看不进去。也许这里新鲜的空气让她容易犯困,在纽约她都要半夜才会睡觉。
比较起来,在格丽娅的童年记忆里,很少有母亲晚上不在家的情况。就算哪天晚上有亲戚生病了,母亲要去照顾,她也会提前把家里人的饭做好,衣服洗干净,为家人服务就像是她要执行的军令。至于父亲,格丽娅怀疑,在他结婚后的三十四年里,他是否曾在床上好好睡过一觉。他一辈子都是早上五点半就起床去挤奶,到天黑才回家。不论什么时间,父亲和母亲都清楚彼此在什么地方,他们是一个共同体,连在一起,不可分割。
孩子就是将他们紧紧粘在一起的胶水。
八年前,她和马特刚搬到一起住的时候,准备待时机成熟后就养几个小孩。在那个合适的时机来临前,跟现代社会所有的夫妻一样,他们被工作、生活扼住喉咙,奋力拼搏。
之后,一个早晨,格丽娅像平常一样起床,穿上运动长裤和卫衣,沿着哈得孙河一路慢跑,跑到石炮台公园,在冬季花园歇口气,喝一杯拿铁,吃一块百吉饼。事情就是在那里发生的:她正喝着咖啡,瞥见旁边的桌子那儿停了一辆婴儿车,里面是一个睡得正香的新生儿。格丽娅瞬间觉得被雷击中,心里渴望把他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搂在怀里,摸摸他长着柔软绒毛的小脑袋。那位母亲带着笑意紧张地看着她,站起来把婴儿车推走了。格丽娅在慢跑回家的路上,感到那股渴望升腾到她胸口,压得她难以呼吸。
她想让自己忘掉那件事,放下那股让她躁动不安的情感,她把一天里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作室里,专心用褐色的泥土塑模。但那种感觉没有被驱散。
时间是六点,她离开工作室,洗完澡,穿戴整齐,准备去参加一个艺术馆开业典礼。她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走到窗前,眺望哈得孙河另一边新泽西闪烁的灯火。
“我想要个孩子。”
格丽娅灌下一口酒,笑话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荒谬。为了确认那句话真是出自她口,她又说了一遍。
这句话说起来感觉很好。不只是很好,而且非常自然,好像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和希望。“不要小孩”的借口全都烟消云散,而且那些原因,现在看来那么可笑。
格丽娅在开业典礼现场,跟相熟的艺术家、收藏家和典礼的主办方寒暄着,心里却在筹划着如何实施改变生活的决定。能行吗?不,短期内可能不行——他们的特里贝克2阁楼很宽敞,马特只要简单收拾,就能把那里变成育婴房。阁楼他用得很少,他喜欢用手提电脑在客厅工作。虽然住在第四层,不过电梯足够大,能把婴儿车搬到家里。石炮台公园场地上设备齐全,河上还会吹来新鲜空气,很适合在那里散步。格丽娅可以把工作室搬到家里,这样就算孩子由保姆照顾,她也能马上出现在孩子身边——如果有需要的话。
回到家后,格丽娅爬上空荡荡的大床,为自己的计划和兴奋暂时无人分享而叹气。马特上周就出差了,几天内不能回家。这不是一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事。终于她在想象着马特看着她怀着他的孩子时的兴奋眼神里进入了梦乡。
马特回到家听到这个主意的时候,他跟格丽娅一样激动。他们迫不及待地着手准备,对于他们的这一项秘密合作计划,两人欣喜不已。这项规划让他们的关系更紧密,就像当初她的父母那样,他们结成坚固的同盟、相互扶持的团体,这就是家庭。
格丽娅躺在那张她从小睡到大的狭小的床上,听着在农舍四周刮起的风声。她拿起纸巾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
已经过去一年了。最让人难堪的事实是,他们的“合作计划”没能巩固他们的关系,反而让他们的关系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