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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桑苑回答:“我在看闲书。”
桑苑卧室里是张一米二的单人床,桑母尽可能往床边靠,不挤着她。实际上两个人的空间都绰绰有余。
她和她搭话:“我都不知道你们搬家了,我还先回了老厂区一趟。”
桑苑把书压在枕头下,不看了。
她妈妈又说:“老厂区变化真大,以前妈妈住过的宿舍楼已经拆了,新修了几栋楼。其实你小时候,还跟妈妈一起住过宿舍楼,你记得吗?”
桑苑没说话。
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妈说:“就一个七八平的小房间,公共厕所公共灶台。妈妈那时候三班倒,特别担心带不好你,所以辞了工作在宿舍做租碟生意。”
她说的事情桑苑虽然没印象,但这老宿舍楼她还记得。
在她幼儿园后面。
桑母吸了口气,突然问:“苑苑,你恨不恨妈妈?”
桑苑说:“不恨。”
她记事起并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恨意爱意无从而来。
桑母却好像松了口气,叹息着:“你外婆是个女强人,总觉得妈妈是个废物,每天都是苛责。那时候妈妈就想着,出去闯荡一番,做出成绩再回来让她看看。”
“我那时候初生牛犊,揣着一百块钱就不知天高地厚跑去沿海。被人骗过,也睡过天桥……苑苑你知道吗,现实有时候比理想残酷多了,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我一开始觉得,不出五年,我就能出人头地。可实际上,我花了十五年。”
桑苑看着她:“你怪外婆吗?”
桑母笑笑:“你外婆以前是书香门第大小姐,别人骑牛的时候,她已经坐着小轿车上下学了。后来被抄家,她一个大小姐成了被人欺负的对象,还必须咬着牙去跑平反。”
“她由里到外都是女强人做派,又心高气傲。她想让咱家变回书香门第,但我脑子笨,学不好,她就总是用激将法一套来刺激我。”
“可她不知道度,她那套非但激励不了人,还逼得人想要远离她。”
她说着,想起什么:“苑苑,她是不是也这样逼过你?”
桑苑微微一笑,不予回答。
桑母叹息:“我以前其实怪过她。要不是她成天没度数地逼我,说不定我也不会被消磨了积极性。我去了广东后,一直想回家,特孤独,但想到回家后又要被她打压嘲讽,我憋着一股气儿,再难受也没回来。”
说到这里,她又有点哽咽:“其实,你外婆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爱我们的。”
桑苑抿着嘴,别开脸。
“那我爸呢?”
“你爸重男轻女。我生你那天,他和我婆婆拎着营养品过来,一听我生了个女儿,提着东西立刻打道回府。所以我一出月子,就和他离婚了。”
她轻描淡写把更多不悦的过往揭过。
问:“你外婆没和你说过这些?”
桑苑摇头:“我外婆就说,我爸不要我,我妈也不要我,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桑母擦擦眼睛:“都怪我。怪我一直没回来,你外婆是害怕,怕你和我一样,把她一个人扔下。”
她又轻声道:“她还怕我有了妹妹就不关心你了。今天回来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夸你,说你考了班上第一名。”
她笑了笑:“苑苑,外婆也好,妈妈也好,我们都很爱你。”
***
桑苑第二天还要继续去美术班帮忙,换衣服的时候,她妈说想要和她一起去少年宫看看。
俊俊还在睡午觉,两个人动作都十分轻巧。
等人走出来之后,桑苑又用钥匙扭着门锁,将门悄无声息合上。
南方冬天晴天居少,大多数时候,天色都是阴沉沉的。
今天难得出了点太阳,仿佛将空气中的湿气吹散,落在身上又暖又懒。
从公交站下来,得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才能抵达少年宫。
这十余年间,城市变化着实巨大,桑母不停扭着头看着,一会儿是新奇,一会儿又是怀念。
过红绿灯的时候她才收回视线,找着话题。
“听外婆说,你学了不少特长?都有些什么?”
桑苑想想:“书法、民族舞、戏剧、绘画、钢琴……我学得挺多,但大多都是学个皮毛,精的只有那么一两个。”
“精的是哪个?”
“画画最擅长,钢琴也还可以。但其它的早就还给老师了。”
家里有好几张奖状,都和绘画有关。桑母对这一特长并不意外,只是惊讶于另外一个。
“也学过钢琴?那个学起来挺辛苦吧,毕竟家里没琴,练不了……”
桑苑摇头:“也没有,小时候练琴都是去同学家。他爸妈经常不在,我们三个朋友就趁他家里没人,去他家练琴。”
虽然大部分时间,练着练着就变成了玩红白机。
桑苑微微抿起嘴角。
正说话间,背后传来个喊声:“桑桑!”
——那爸妈经常不在家的幼年玩伴来了。
纪亦从后面赶了过来,视线先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才看向旁边,笑着:“这位是?”
“我妈妈。”
他弯着的眼睛因为错愕睁开了些,很快却又恢复到含笑的形状。他站直身子,声音爽朗热情:“阿姨好!”
他做着自我介绍:“我是和桑苑儿一起来美术班帮忙的同学,我叫纪亦,遵纪守法的纪,不亦乐乎的亦。”
解释得真详细,桑苑看他一眼。
这男孩长相端正,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十足少年。
桑母笑着和他打个招呼,问桑苑:“你同班同学?”
桑苑摇头:“不同班,他是一班的学生。”
哦——桑母明白过来:“尖子班的。”
老太太昨天表达了好几次因为桑苑中考发挥失常,没能进博喻尖子班的遗憾。
纪亦愣了半秒不到,就揣摩过来,立刻一笑:“其实都差不多。桑苑儿虽然不是尖子班,但她自制力好,又刻苦,成绩比尖子班学生好得多。这次期末年级第二,可把尖子班学生都压在下面了。”
桑母看看她:“年级第一呢,也不是尖子班的学生?”
桑苑指了指:“他就是第一。”
“......”
纪亦不怕她戳穿自己,说话间露出一边酒窝。
“我这年级第一的位置岌岌可危。桑苑分数和我不相上下,随时都能超过我,她是我同学,也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难得没无脑吹她。
纪亦有点小心思。
又要夸她,又不能让桑母认为他不思进取,不好好学习。
要让别人觉得,他俩站在同等位置平分秋色,这样才叫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