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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主……郎主……”丫头跑得步伐蹒跚,一路冲至高欢面前,“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哭道:“郎主饶命,郑娘子和世子在后面院落里私通。”
一下子安静了,刚才还人声鼎沸。高欢似乎一时没听明白,忽然明白过来,顿时怒气上头,满脸血红,大喝道:“家贼,竖子,父尚在便要谋夺家财。如此胆大专擅之子,留他何为!”
那告状的丫头跪在地上只是哭,但人头攒动之间她早被挤到后面去了。家奴、奴婢们纷纷私语,有的甚至还窃笑起来。
高欢几下扯掉外面宽身大袖的外衣,只着里面行动方便的中衣,一边大声怒喝道:“拿棍棒来!快与我拿棍棒来!!”
混乱之间家奴、奴婢四散开来,一时大乱,有往里去者,有往外跑者,不知是哪个家奴已把棍棒递到高欢手里。
高欢接了棍棒一瞧,又一掂量,分明就是根竹竿,气得挥舞竹竿向着家奴一通乱抽,大喝,“快拿大棒来!大棒!!大棒!!!”
片刻,高欢手持碗口粗的大棒提步飞奔向内院,家奴、奴婢们蜂拥追随。一大群人如风而来,如云而至,席卷向内,场面蔚为壮观。高欢一边大步飞奔,一边大声怒喝:“竖子!竖子!你与我出来。”
娄夫人午时休息片刻,忽然听到原本安静的院内嘈杂渐起。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竟越听越不像话,心里不快,正想叫人来问问是何事吵闹。突然就听“咣当”一声,没人通报便有一个家奴把自己的房门撞开。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夫人,不好了,世子与郑娘子私通,郎主回来大怒,已提着大棒进去寻找世子。”家奴急报。
娄夫人顿了一刻方才明白。暗想,一人不成奸,夫君不提郑氏,只拿了大棒要去怒责儿子,不由心里暗骂郑氏“老妪该死”。
“快去宫里请皇后回府”娄夫人立刻吩咐,一边奴婢进来服侍着衣,这屋子里也乱起来。“先不必说是何事,只说我请皇后速归。”
家奴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娄夫人忽然又喝止了他,再吩咐道,“慢,慢,先去请司马子如将军,然后再进宫去请皇后。”
家奴来不及细想,又应了一声便去了。
高欢早已提棒至院门口,这时停下,抡动手里大棒先砸向门口桂树,发出震天响声,黄绿相间的叶子也纷纷震落,一边大喊,“家贼!出来!”
随高欢喝骂乱打一阵,这时忽见紧闭的房门打开,果然是高澄出来,他倒也算镇定,只是目中稍有怯意。他身上白衣穿着整齐,只是一头乌发完全披散,更显得肤白如玉,一双绿色的眼睛格外清澈透亮。
高澄不敢近前,只远远叫了一声,“大人”。
高欢一怔,见儿子穿戴整齐,又只是一人,心里瞬间生出千丝万缕的思虑,半天才喝问一声,“郑氏呢?”
高澄俯首半日答曰,“并未见阿姨。”说着小步顺行至一侧。
高欢提棒上前,推开屋门一看,里面竟然郑大车衣衫不整,躯体半露,头发凌乱披散,正颤抖着穿衣。见高欢进来,立刻扑入怀中大哭道,“世子无礼,妾心只属丞相一人。”责任全推,表明心迹,完全摸准了高欢心态。
高欢不忍见责,推开郑氏回身怒道,“竖子快回来!”
大丞相府内沸反盈天,四处都是人,各色人等,表情形状各异,焦点都集中在高欢和高澄父子身上。高澄奔跑如飞,高欢提棒而追。高欢本六镇镇兵出身,勇武过人,竟能追上年少的儿子。追上后立刻不顾头脸抡棒便砸,高澄也同样身手敏捷,但躲闪之间还是着了几棒。
“夫君!”忽然听到一声大喝。
刹时,终于安静下来了。
娄夫人已经一眼看到了儿子衣服破损,脸上瘀青。儿子不是没挨过父亲棍棒,父亲也不是从未下重手。正相反,高欢棍棒教子是太经常的事了。不只高澄,就连对年纪幼小的高洋也如此。可是唯有这一次,娄夫人心里十分痛惜儿子,痛恨郑大车。
高欢终于平静下来,但手里仍然握着大棒不肯扔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欢这也算是头一回了。好在他还保留了几分理智。
高澄别过脸去叫了一声,“阿母。”这一声里有对母亲的愧悔,也有对父亲不屈的倔强。
娄夫人走上几步,大声吩咐道:“各自散去吧,为了一点小事弄得人声喧赫,成何体统?谁若再提起此事,休怪我重惩。”娄夫人治家向来说到做到,家奴、奴婢们立刻便一一散了去。
娄夫人又吩咐郑氏的丫头,“郑姬受了委屈,快快扶郑姬回去。”尊称一声“郑姬”已经是娄夫人放低了身份,况且还说受了委屈。这份委屈究竟是谁受了,或者有还是没有这份委屈,这谁都明白。
高欢已经不好再说什么了。满院子的人走得只剩下血亲三人及零星数个心腹奴婢。
娄夫人没有看高澄一眼,走到高欢近前,忽然“扑通”一声屈膝便跪倒面前,此时方声泪俱下道,“夫君,是妾教子无方,夫君重惩妾便是了。”
冯翊公主本来是要出去,却被阿娈给拦住了。
“外面什么声音?”元仲华将手里的书放下,向外面走去。
“殿下还是别去了,也别多问。”阿娈吱唔答道。
“可是我听到了大人公的怒喝声。”她指的是她的公公高欢。
阿娈决意还是要瞒着她。
“谁在外面?”元仲华忽然又径直向门口走去。
“殿下……”阿娈等人跟上来。
元仲华已经打开门。而且,门外居然真有人。
“二公子?”阿娈惊讶地叫了一声。
原来是和冯翊公主年纪相仿的高洋。
“阿进弟弟。”元仲华看到他倒是很高兴。
高洋提步入内,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道,“殿下既呼我为弟,我便视殿下为至亲。”说着,他竟将冯翊公主本人也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一旁的阿娈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二公子高洋总觉得身上冷冷的。尽管他年纪不大,却有种慑人之威。
哭求的哭求,不为所动的不为所动,倔强的倔强。司马子如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
“你这是做什么?”司马子如毫不客气地从高欢手中夺了棒子扔出老远。“夫人快起来。”不由分说便扶起娄夫人,同时吩咐道,“阿惠,快送你母亲回去休息,我来劝劝大丞相。”高欢没反对便是默许。
片刻,这院子里只剩下高欢和司马子如二人。
“丞相看候景都能一眼瞧穿了,怎么对自己儿子倒识人不明?”司马子如出语便不顺高欢的耳,但显然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竖子真是家贼,父尚在便谋财。”高欢面上铁青,但语气明显没刚才那么怒了。
“你若不在,便都是他的,连郑氏也不例外,既是他的,早晚还不是一样,你又何必计较?”司马子如乱缠起来。
“遵业兄!我尚在!”高欢怒色覆面地反驳,但更像两个孩子打架一般。唯有司马子如能看到这样的高欢。
“你千怨万怨,为何放了郑氏?”司马子如反问,“娄夫人无过。阿惠也不过是胆子大了些。胆子大些这是好事,他早晚要继任你。若是胆小,天下谁肯服他信他听他?阿惠必不致夺父之财,是你想多了。你原本并不如此,唯有在郑氏一事上如此这般。依我看来,这郑氏致你父子反目,如同三国貂蝉,难道尽是温侯之过?丞相对阿惠不为之立威服众,日后便有人敢欺他、责他,你让他如何立足?”
司马子如一番话已经完全说动了高欢。司马子如察言观色,顺水推舟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上前抚着高欢的背笑曰,“走,走,喝酒去。丞相尚欠我好酒。”
高欢被他推着走。司马子如却忽然停下,凑向高欢耳语道,“娄夫人急急命人唤我来,我当什么大事。我那幼子消难和阿惠一样,我只当没看见。”
高欢惊讶得嘴都快合不上了,半天睨了司马子如一眼不屑道,“阿融聪惠,我尚思日后以女妻之。罢了,罢了。”说完甩脱司马子如背着手大步走进去。
“如此说定了,不许反悔。”司马子如大喜,急忙跟上来。
这时忽听外面禀报,说皇后高常君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