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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虽然好像和他们的车子隔了一段距离,也听得她舌头有点捋不直。
“可能是哪里又打起来了。”蔺时年低声,凝眉。
前头的驾驶座上负责开车的军人正用车上的对讲机找人询问情况,副驾上的军人干脆下了车,和分别开在前后的车上的其他人说话。
等待也是一种煎熬,方颂祺手脚僵直,坐立难安。
半晌,确切的消息下来,果不其然如蔺时年所言,确实又打起来了,方才这爆炸,是前面的一座桥被炸断。
那座桥横跨的两段恰好分属分立两派不同武装阵营,无辜成了双方较劲的牺牲品,最大的问题是,那座桥也是前往机场的必经之路。
所以现在只能先折返回营区,等维和士兵修筑完,能通行之后再说。
方颂祺整个人阴翳,心中成群草泥马奔腾过境。
到头来就这么白折腾一场!
气得她晚饭差点没胃口——差点,毕竟只是差点。
蔺时年回来的房间的时候,她揪着问他桥大概得修多久。
“他们去看过桥的毁坏情况,最快得三天。”
“三天?”方颂祺直接倒在床上,翻白眼,“要不要这样……”
她想问,车子开不过去,能不能让直升机飞来营区接人……?——得咧,目前的待遇已经很好了,还是别得陇望蜀。何况,她记得那天她目睹双方交火,见到士兵用枪往天空的战机扫射。直升机能顺利开过来估计也是个问题。
怎料,战火蔓延至营区附近,夜里方颂祺又被两次轰炸闹醒,虽然被告知开火的位置距离营区其实有一段距离,但枪声的交错斥耳持续不断,如何能叫人安心入睡?
窗户外头影影绰绰,是士兵们集合要往两方交火的地方去。
蔺时年出去了解完情况回来,方颂祺正抱膝蜷坐着发呆,似乎连他的脚步都没察觉。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安抚的话不知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仍旧得说,蔺时年坐到床边,伸手将她拉近。
见她似乎并不抗拒,他原本犹豫的手臂干脆圈住她的腰,捞她入怀。
肉眼可见,她失踪的这阵子瘦一大圈,搂着她的时候,触手可及之处全是她的骨头,更切实地感受到她吃的苦头。
“手摸哪儿呢?告你X骚扰。”回过神来的方颂祺搡开了他,翻白眼,自个儿靠到床头去。
蔺时年没怎样,不再靠近她,坐在原位没动。
两人的沉默让远处的阵阵枪声入耳地愈发清晰。
方颂祺没话找话问:“你呆非洲这么多年,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
“嗯,不是。”蔺时年满足她的好奇心,却也回答得简单,明显没打算拓展开来讲。
无趣。方颂祺失望,感觉他比以前寡言。当然,也或许是她总开到他不愿意聊的话题上。
脚屈久了,难受,她伸直两条腿,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嘀咕:“我是不是应该写一封遗书,以备不时之需。”
脑门被蔺时年敲了一记加以警告。
没多疼,方颂祺还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旋即故意侃他:“你也别太有自信,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去了,你家里剩一老一小,都不能自理生活,他们该怎么办?”
蔺时年没理会她。
方颂祺转了转眼珠子,丢出个自认为形同杀手锏的话题:“小九自杀,果然你得负很大的责任。不良居心接近她,欺骗她的感情。她当时饱受多重人格的困扰,心理相当脆弱,你却给了她最后重重的一击。”
蔺时年的神情微微有恙:“你又想起了什么?”
“很多。”两个字出口后,方颂祺和他先前一样并没有再具体展开来讲,垂眼,问了另外一句话,“SUKI和小武两个之中,哪一个伤了方婕,让方婕长久昏迷在病床?”
蔺时年心神轻震,未马上答话,仔细看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似乎无异样。
他便伸手去捉住她的手。
方颂祺一抖,要甩开。
蔺时年握得紧,强硬得不给放。
方颂祺迅速给了他一拳:“女人的油很好揩是不是?”
蔺时年挨下了,身体偏了一侧,稳住,手始终没放,转回来便问她:“昨天中午偷偷哭是因为这个?”
“哭你妹!”方颂祺躁动,又给了他一拳。
蔺时年讥诮:“不是你自己先谈起这个话题?既然心里对这件事还没有接纳,说出来的意图不就是希望别人能邦你一起把它消化掉,现在这档口马医生又不在,能听你倾诉的人只有我,你又暴躁给谁看?难道去找沈烨么?不还是只有我看?你心里矛盾也没用。要不要好好聊了?”
方颂祺两片嘴唇微微发颤,劲儿全憋在嘴里,两腮因齿关的紧咬而绷得紧。
老天爷仿佛读懂她此时的心,房间里的灯忽然灭了。
不止房间,是整个营区的电都断了。
外面传出骚动,是住在其他房间里的人因为停电而出去了。毕竟今晚情况特殊,临近的地方还在交火,这电一停,不免给人心里再蒙上一层恐慌。
方颂祺和蔺时年谁也没动。
尤其蔺时年,漆黑也无法阻挡他落向她的视线,仿佛真能将她看清楚一般。不过其实用不着眼睛看清楚,他的脑海里刻下了她的脸。
有士兵出面维护大家的秩序,让大家别慌,停电和附近的战事无关,电路已经在抢修,很快能好。
方颂祺在黑暗的遮掩下耷拉下两肩,脑袋亦低垂,整个人又颓又丧又垮。
所以,真的是她干的……无论SUKI还是小武,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方婕没有当场死亡,但那副模样躺在病床上,和死又有什么区别?何况最后,方婕确实死了……
她,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
她现在都难以接受,遑论当年的小九?这比小九发现方婕想掐死她,还要可怕。小九想去死,完全情有可缘。
“蔺时年……”方颂祺的声音有些虚,“这件事你不该让我自己想起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就可以完全把它当成听别人讲故事,而不是发生在我身、上……”
蔺时年沉默。
方颂祺再度尝试从他掌心抽回手。
蔺时年也仍然未松。
他的手从她的手指,往上握住她的手握,到小臂,再到肩侧。
他的气息明显比之前更靠近她。
方颂祺往后躲,依旧未能避开蔺时年抬起另外一只手,摸上她的脸,碰到一片Shi意。
她侧开脸,较之数分钟前的暴躁,非常平心静气,又夹着讥诮:“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是方婕先一再虐、待小九她们。”
她很早以前其实琢磨过,小九不反抗方婕,实属正常;SUKI或许无能力反抗,且SUKI这个人格保留着她和方婕的母女关系;小武完全不同,对方婕的称呼一直“疯女人”“疯女人”,几次与SUKI的对话中,也能感受到她对方婕的感情淡薄,那么为什么在她拿到身体的短暂自主权之时,为什么也没反抗过?
如今看来,SUKI和小武反抗了,只是这一反抗,把方婕给……
“算正当防卫吗?”又是正当防卫的问题。方颂祺记起高一铭。由此进一步恍然思考,是不是她现在这个人格,有一部分生活在重复经历一些其他人格曾经的经历……?
或间接,或直接。
间接的例子,她暂且把她对高一铭和对方婕的暴力行为列举在一起。
而直接的例子呢……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她和沈烨在一起时,会出现幻觉,将沈烨的脸看成蔺时年的脸。因为她和沈烨一起做的某些事,是她和蔺时年已经做过的。
呵,由此看来,多么嘲讽?她不是心血来潮要沈烨在学校里骑单车带她,而在她自己无意识的潜意识里,打上了小九的烙印,是小九的烙印在作祟。
她和小九、SUKI、小武,的确不同,可同一个根生出来的,谁也无法单独摆脱掉谁。
谁也无法单独摆脱掉谁……
耳边正传出蔺时年给予她的回答:“你只是不小心。”
他粗粝的手指摩挲于她的眼角:“你是你,小九是小九,SUKI是SUKI,铁狼是铁狼。她们都死了,只剩下你,你只是你。”
方颂祺甚觉好笑。
之前总是她在与他强调,小九是小九,她是她;他则总在B她承认,她和小九是同一个人。
眼下她在他面前承认她和其他人格是同一个人,他反而要让她区别开来。
“蔺时年,你也该去马医生那里治病。”方颂祺嘲弄。
蔺时年无声笑一下:“早就在治了,一直在治。”
只是一直治不好,怎么都无法药到病除,折腾到两败俱伤。直至最近,他感觉自己终于有点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