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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律面色并未好看多少,仍然执着地问:“那当年卫陆宁三家之事,孙氏可有参与?傅玦此番破釜沉舟之举喊冤,必定不会是他一厢情愿的误会。”
孙峮沉下脸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被冤枉,当年还是孙氏主导的?”
孙律冷静地道:“瑶华之乱后,孙氏独掌朝局,这其中怎会没有孙氏之力?但孙氏必定不可能谋害二皇子,因此我想问父亲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峮眼底浮起几分冷意,“你问这些,莫非是想查旧年的案子?”
书房里静悄悄的,孙律似乎能听见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他沉声道:“若是要查呢?”
“那你就是糊涂!”孙峮低喝一句,“时过境迁,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牵出的旧事,足以令整个朝堂动荡不安,你姑姑虽做了皇后,可大皇子年纪尚幼,以后如何还说不好,陛下如今行事,已对孙氏渐有防备,你这个时候掺和旧案,简直是为他人做嫁衣!”
孙律唇角紧抿,“所以当年的案子,的确有屈打成招?”
孙峮眯起眸子,“你素来会权衡利弊,此番是不听劝告?”
孙律自从掌管拱卫司以来,孙峮对他还算满意,已极少对他所为指手画脚,他此刻眼神阴沉,已是十分不满,这瞬间,孙律骤然想到了太后看他的神情。
孙律垂下眸子,“我明白父亲的意思。”
孙峮松了口气,“陛下有心拖延,你什么都不必做,傅玦是个狠得,但他还是将局势想得太简单了,我们怕朝堂纷争,陛下更怕朝纲动荡,他失算了——”
孙律拢在袖中的拳头握紧,却并未辩驳,见孙峮的奏疏尚未写完,便道:“我只是一问,便不打扰父亲上书了。”
他行礼告退,孙峮摇了摇头,重新提笔。
孙律出得门来,便见孙菱还等在外面,孙律发愁地看着他,“哥哥,太后病了,我可要入宫请安?”
孙律想到今晨他离宫之时太后的怒意,便道:“明日再去吧。”
孙菱“哦”了一声,孙律忽然问她,“你常去长公主府上,你觉长公主是哪般人物?”
兄妹二人往孙律的书房而去,孙菱边走便道:“自然是奇女子。”
见孙律蹙眉,孙菱道:“长公主学识渊博,胸有沟壑,以为天下女子争求福泽为己任,做了许多前人不敢做的事,哥哥不是都知道吗?”
孙律点了点头不再问,待回了书房,便认真看起卷宗来,只等看到日头西斜,去万和绸缎庄的人回来了。
韩越听了禀报,面色古怪的进门来,“指挥使,去绸缎庄的人回来了……”
孙律看过来,“人在何处?”
韩越蹙眉道:“去的人回来说,当初和戚淑接触最多的那个小厮,在事发之后两日便请辞回乡了,走到时候,老板让他多留半月,才给他那月工钱,可他连工钱都没有要便直接走了——”
孙律陡然坐直了身子,“除了他之外,可还有其他人请辞?”
韩越摇头,“万和是城南最大的绸缎庄之一,工钱给的很足,一般的伙计不会无故离去,指挥使,这是不是有何古怪?当初戚淑指认了大理寺的戚仵作,但后来证据却不足,当时万和绸缎庄只是个负责送信的,按理说与他们没什么关系,我们也从未追究……”
孙律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沉吟片刻,又缓缓靠进椅背里,沉声道:“或许只是家中有急事,眼下,你派人去查一查这个叫秦隽的。”
韩越上前看过卷宗,连忙应下。
孙律这时忽然又想到一事,他起身走到柜阁之前,从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名册,待打开来,便见名册之上,竟然是从前朝到如今的官员名录,小到京畿衙门的一个文吏,大到六部主官,姓名家世皆在其上。
他将名册一路往后翻查,直直翻到了快二十年前,不知看到什么,眉头皱了皱,很快又起身,从柜阁之中再取出一份名册来。
拱卫司手眼通天,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受其监察,内宫之中也颇多眼线,他在一众名册之中仔细的翻找出一个人来,而后陷入了困顿。
又招手叫来韩越,“你可记得一个名叫胡长明的宦官?”
韩越面上有些茫然之色,“属下不记得……”
孙律道:“此人是建元十年在当年的二皇子宫中任掌事太监,直到建元十八年二皇子出事,同行去玉山的,因侍奉不力,大都被处置了,而留在宫中的下人皆被遣散,有些得用的还升任至别处,当年事发时,这个胡长明便在宫中留守,因此事情与他毫无关系,此后,他到了少府监任职。”
孙律手中名册虽多,但官员迭代之缘故却少,胡长明因是宦官,记述并不详细,两年之后他的位置有变,但他本人下落却未记述。
韩越立刻道:“这个简单,去少府监打探一番便可。”
孙律点头,“派个得用的人去。”
……
大理寺的旧案卷宗浩如烟海,直等到天黑时分,戚浔也还未离去,魏文修在门口看了片刻,进门来道:“戚浔,差不多了,当心眼睛看坏了。”
唯一的一盏灯盏光线昏暗,戚浔揉了揉发涩的眼眶,抬眸道:“魏主簿,今夜可能宽限我一夜?”
魏文修道:“少卿大人发了话,倒也没什么要紧,只不过找这些东西,又有何用?还不如想想法子,让地牢里的人早些开口。”
戚浔摇头,“有大人审问就够了,您应该了解谢南柯,除非他自己心防溃败,否则,一般的刑法也不能令他开口。”
魏文修叹了口气,“既是如此,我将钥匙留给大人,你看完了,务必让大人锁门。”
戚浔连忙应是,魏文修又寻了一盏灯给她方才下值。
夜幕沉沉地笼罩下来,两盏灯照亮戚浔身前的桌案,库房其他地方却仍然是黑洞洞地,尤其高柜与高柜之间,尽是黢黑的巷道,窗外但凡生出一点动静,就好似暗黑处藏着什么,胆小之人若在此久留,必定会觉得空寂害怕。
戚浔专注的翻查案卷,但凡疑似的案卷,都取出来细看,时辰一点点流逝,直等到了二更时分,戚浔仍无所获,她缓了缓发酸的背脊,朝前院看去时,便见前头仍然灯火通明,便知晓宋怀瑾等人尚未离去。
她心底微安,拿着灯盏去找新的卷宗。
走在窄道之间,戚浔不由得想起傅玦当初伤重,曾装了半年的残疾,后来忽然不装时,她毫无所知,紧张之下差点将他关进柜阁中。
戚浔脚步微顿,她难以想象傅玦深陷囹圄的样子。
是谁审问他?会否对他用刑?他纵然在战场上淬炼出一副钢筋铁骨,但拱卫司的监牢刑罚百样,那些尖刀利刃会如何折磨他?
戚浔心尖微颤,呼吸都紧促起来,她定了定神,阻止自己想下去,又抱起一摞泛黄的卷宗往回走。
子时之后,宋怀瑾从外头进来,见戚浔还埋头卷宗之中,宋怀瑾道:“这些陈年旧案太过久远,不一定能找到和案子有关的——”
“的确还未看到和驸马与长公主有关的案件记载,不过,卑职倒是找到了一桩和内府监衙有关的案子。”
戚浔拿出一卷卷宗,“建元二十一年,少府监织染署总管太监与那时候的户部员外郎勾结,侵吞了千两银子,按理说,这样的重罪这个总管太监是要被处死的,但最终此人只是被关进了慎刑司中,缘故是此人曾是二殿下身边的掌事太监,彼时皇后出面求情,免除其死罪。”
戚浔又问:“您可知道,若是太监被关键慎刑司监牢,可会再放出来?”
宋怀瑾摇头,“进了慎刑司是出不来的——”
戚浔不由生出一念,当年二皇子宫中旧人皆不知去向,若这个被关起来的太监还活着,他是否知道当年还发生了何事?
宋怀瑾喃喃道:“胡长明……内府和前朝勾结,的确是重罪,皇后只怕是顾念他是二皇子旧人,于心不忍才出面求情,只过了十几年,此人很有可能还活着,只是大理寺并无稽查慎刑司之权,很是难办。”
戚浔心底也是一沉,正在此时,却见周蔚从外快步跑过来,“大人,出事了!谢南柯中毒了——”
宋怀瑾和戚浔皆是一惊,宋怀瑾转身便朝外走,“怎么回事?!”
周蔚急着道:“他今日一日未进食水,刚才大人走后,他终于主动开口要吃得,卑职便让狱卒去拿了牢饭给他,谁知道刚吃了两口,他便倒地抽搐起来。”
宋怀瑾便听周蔚的解释,一边又听到了关门声,回头一看,正是戚浔在锁门,很快,戚浔利落的跟了上来!
周蔚接着道:“已经去请大夫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宋怀瑾握紧腰刀,带着二人往地牢方向走去,谢南柯是重犯,他已经吩咐严加看管,可他没想到竟然会生出中毒之事!
三人几乎小跑着下了地牢,几个狱卒站在谢南柯牢房之中,看着抽搐不停的谢南柯束手无策,见宋怀瑾过来,皆面露愧怕之色!
宋怀瑾走到谢南柯面前,身后戚浔也随他一起蹲了下来。
只见戚浔一把捏住他下颌,仔细的去看他面色和呕吐之物,很快寒声道:“是砒/霜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