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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班房,戚浔见天色已明,干脆自己归家歇下,待到午时前后,才复又至衙门,此时众人皆已起身,谢南柯和王肃被派去威远伯府,找那奶娘和杜玉薇采证,戚浔本来还担心杜玉薇或许不会配合,可一个时辰之后,谢南柯和王肃便回来了。
二人拿着写好的供词,谢南柯道:“杜玉薇病倒了,不过呢还算配合,将此前的事尽数交代了,二十五晚上,方仲崎离开之后,未曾归府,二十六晚上,方仲崎半夜才从后门回来,她觉得不对劲,追问之时,方仲崎只说帮穆学良帮到很晚。”
“她知道方仲崎从前读书有一处书斋,可她不知道方仲崎将书斋买下来了,帮穆学良她也是知道的,穆学良是方仲崎的老师,她自然不当回事,可没想到那书斋成了方仲崎和余月芙私会之所。”
“过年之前,她发现方仲崎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还发现方仲崎身上有些古怪的痕迹,这才猜到方仲崎在外面有了人,质问方仲崎,方仲崎自然不敢说是余月芙,只哄她在外面养了个雏妓,杜玉薇气大发了,正月初几身上便见了红,她当时身孕已有近四月,颇伤身体,在方家养了几日,正月还未出去,便回了伯府。”
“她是想和离,可威远伯不愿意,方仲崎也不远与她分开,威远伯痛斥了方仲崎一顿,不许她再闹,这事便暂时掩了下来,之后杜玉薇一直在方家养病。”
戚浔在旁听着,只觉杜玉薇是真将威远伯的话听了进去,因三月初,她陪着戴氏去定安伯府之时,外人已瞧不出她伤身又伤心过,想必那时,她信了方仲崎与雏妓断了关系,真心悔改,且打算死心塌地与方仲崎过日子了。
“奶娘的证供也齐全了。”谢南柯将供词交给宋怀瑾,“奶娘说的几个节点,和杜玉薇所言相差无几。”
宋怀瑾依次看,还未看完,外头忽然响起了争执之声,朱赟快步进来,“大人,淮阳侯和夫人来了。”
宋怀瑾眉头一皱,收好证词迎了出去,一出门,便对上淮阳侯夫妻愠怒的面容,钱氏冲着宋怀瑾走来,开口便问,“宋少卿,外面说的都是真的?!”
钱氏红着眼睛道:“是方仲崎?是威远伯府那个女婿方仲崎?”她胸膛起伏不定,尖声道:“是他杀了我女儿?!”
宋怀瑾一愕,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可想到他们去伯府多次,周围的街坊邻居只怕早就开始议论了,便道:“眼下的罪证已经齐全,的确是方仲崎杀的人,不过按照他的证供,他说是余月芙先撩拨的他。”
钱氏厉声道:“这怎么可能!他一个有家室的人,芙儿怎么会去招惹她!一定是他,是他哄骗了芙儿诱奸了芙儿!他在哪里?我要去质问他!”
宋怀瑾道:“按照规矩,你们现在还不能见他。”
钱氏哪里能答应,“凭什么不让我们见?芙儿已经死了,难道任由方仲崎污蔑她的清白吗?芙儿年纪小,一定是方仲崎诱哄她!你不让我们见,那我现在就进宫去求太后娘娘!”
宋怀瑾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夫人,余姑娘是什么性子你们应该知道,若是她受了委屈,又怎会不叫你们知道?且如今从其他人证的证词来看,余姑娘不是你们想象之中的那般单纯。”
钱氏仍不愿意,“方仲崎杀了我女儿,无路如何,你们应该让我见他一面,我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听他亲口说——”
宋怀瑾心知今日无法善了,且钱氏说入宫求太后,便能真的入宫求太后,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便应了,待将他们夫妻带去地牢,只看到方仲崎背靠墙壁崎缩在牢房角落,发髻早已散开,墨发胡乱扑了满脸。
钱氏一把握住牢栏,尖声道:“方仲崎!是你杀了芙儿,是你诱骗了他!她才十八岁,你为何要害她至此?!”
钱氏既是愤怒又是悲痛,双眸赤红,满脸泪珠,方仲崎被吼得抬起头来,迷愣了片刻才忍住来者是谁,他唇角紧紧抿住,并不打算与钱氏说话。
钱氏如何能解气,继续喝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牲,芙儿好端端的,马上就可以嫁入国公府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她,你明明有妻女,为什么要来糟蹋她,你还杀了她,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钱氏言辞锐利,方仲崎似被激怒,他的不甘悔痛亦找到了发泄之地,他森森的看着钱氏,“你应该问问你的乖女儿,为什么我有妻女,她却还要来招惹我,如果没有她,我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我被她害的家破人亡,我……”
他语声嘶哑,想到自己如今境地,只觉悔不当初,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抬眸看着钱氏,“她是你们教出来的,她说过,是你教她喜欢什么就要去争夺,喜欢什么就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她嫉妒玉薇,嫉妒玉薇有个好夫君,所以才不顾廉耻来撩拨我,我……我终究只是个凡人,我未经得住……”
“我不想杀她的,我告诉她,她还有大好年华,是我有负于她,我可以做别的补偿,只要她和我就此了断,她与谁共度余生都好,可她,可她非要逼我……”
方仲崎说着语声又哽咽起来,钱氏却听得一怔,一旁余明堂本也想喝骂方仲崎,可听到他的话,恍惚想起余月芙看他与钱氏吵架打砸之时的模样,他心底滋味陈杂,看着钱氏又扑到牢栏上喝骂,只得将她揽住劝告。
钱氏凄声道:“你给我等着,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吗?!你害了我的芙儿,我让你不得好死!”
方仲崎肩膀瑟缩一下,可他仿佛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对此并不意外,亦无祈求,钱氏狠狠地看了方仲崎两眼,转身便朝外走。
宋怀瑾和其他人面面相觑,心道钱氏多半要干涉此案判决。
钱氏和余明堂离开的很快,宋怀瑾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尽力而为了,他们要如何,也管不了了,按照章程结案送去刑部和御史台审定吧。”
大理寺众人忙碌起来,用了两日,才将案子大大小小的认证物证找了个齐全,送去刑部和御史台审定,又过五日,案子判决出来了。
因方仲崎为五品礼部员外郎,又是通奸杀人的不伦之罪,再加上案子闹到了太后跟前,因此一律从严从速查办,方仲崎被判斩刑,行刑之日定在四月二十三,那日,正是余月芙的四七之日,她的遗体被接回侯府,一直未曾出殡,按照余明堂夫妻之意,正是打算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待方仲崎行刑,为余月芙报了大仇之后,再将其下葬。
这案子引得流言四起,半月来,皆是京城坊间热议的话头,大理寺除了统总诸多证物之外,宋怀瑾派人去方家绸缎铺子四五次,皆是未等到那几个离京的小厮归来,眼看着方仲崎行刑之日都要到了,他只好将存疑的证词送去刑部。
这日四月二十二,其他人沐休,唯独戚浔在衙门应卯,宋怀瑾便点了她同往刑部去,二人到了衙门,傅玦不在,宋怀瑾便去见刑部尚书郑怀兴,郑怀兴年事已高,自傅玦到了刑部,自是将傅玦供着一般,刑案事由交给傅玦,自己管些闲杂事务,如魏谦那般,需要他们之时,方才出来露个脸。
宋怀瑾与郑怀兴在后堂说话,戚浔便等在外头,正在这时,她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是杜玉薇和杜玉萝姐妹,在仆从们的陪同下到了刑部。
戚浔不由上前问候,杜玉萝见是她,也颇为和善道:“戚姑娘怎么在此?”
戚浔指了指后堂,“陪大人来送些卷宗。”
杜玉薇看着略有病容,神情也有些倦怠,由秋霜和夏风扶着,她对着戚浔点了点头,便进了衙门偏堂,有两个小吏接待她们,杜玉萝未跟上,只和戚浔说话。
“姐姐是来见方仲崎最后一面的。”杜玉萝叹了口气,“方仲崎关在刑部大牢,她来盖个文书,这一面之后,明日便不去送行了。”
明日便是方仲崎的行刑之日,戚浔看向杜玉薇的方向,见她唇角牵着一抹浅笑与小吏们说话,人温柔和气,似乎已经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她收回目光,“大小姐看着精神还好。”
杜玉萝道:“总要撑下去的,她是当局者迷,可如今事情已经过了这般久,她渐渐也看清楚了几分,今日见方仲崎一面,便是最后的情分了。哦对了,她已经与方仲崎和离了,也从方家搬出来了,方家两位老人有人照看,也不愁养老,只是方仲崎的事,还是对他们打击颇大。”
戚浔点头,“一切顺利,那就再好不过了。”
杜玉萝道:“姐姐是个不担事的,幸而几个侍婢争气,夏风和秋霜都厉害,尤其秋霜,自小便是个强悍拿的定主意的性子,深得姐姐看重,此番回方家,那方夫人还颇多怨怪,说姐姐无情无义,秋霜不管那许多,拿了姐姐的嫁妆单子便走,剩下和方仲崎一并用过的东西,干脆都弃了,几日功夫,便割断的妥妥当当。”
戚浔只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二小姐说秋霜最为厉害?”
杜玉萝点头,“是呀,她们几个都是跟着姐姐一起长大的,秋霜算是她们当中领头的。”
暖阳高照,戚浔背脊上却漫起一层寒意,她怎会忘记秋霜在大理寺公堂之上的惊惶模样,宋怀瑾正是以为她怯弱,才提审了她,也是她,将方仲崎三月二十五夜里的行踪道来,而杜玉薇再如何帮方仲崎逃走,告知他们方仲崎下落的,却是方彤的奶娘。
“二小姐,我们好了。”
戚浔正出神,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戚浔身后响了起来,她转过身来,立刻对上秋霜笑意浅淡的目光,她定定地看着戚浔,神情和煦,却令戚浔手臂上寒毛直竖。
一旁杜玉萝道:“正给戚姑娘说你得力呢,办好了,那咱们便往大牢去吧,戚姑娘,那我们走了……”
戚浔下意识的点头应声,目光仍落在秋霜脸上,杜玉萝毫无所觉的当先走出衙门上马车,远处杜玉薇被夏风扶着,步伐柔弱的从偏堂中出来。
秋霜似不着急,依旧笑看着戚浔,仿佛在等她开口,戚浔喉头发紧,“你在大理寺的时候,可不是这般神情。”
秋霜这时笑意倏地散去,唇角下沉,眉尖紧蹙,眼底泪意涌现,弱声弱气问:“戚仵作说的,是我这样的表情吗?”
戚浔本能的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