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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养也就是,可也说了,还不能掉以轻心。
这伤啊,病啊的事情,总是说不准的。
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点岔子!
所以越是在这种时候,纪五味越发不敢松懈,一路脑袋里绷紧了一根弦,端着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医馆后面院中简单的客房,在外头唤了一声:“大公子,我给您端药来了。”
“请进。”
原本清润的嗓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犹如干涸了的泉眼,听上去竟有些刺耳。
可纪五味知道,这就是顾大公子的声音。
他得了首肯,便推门进去。
这屋子还是临时打扫出来的。
回生堂毕竟是个救死扶伤的地方,这些多余的房间只是为留着收留寻常病人的。
但他们从没想过,竟有一日能收治顾觉非。
纪五味对这一位顾大公子的印象,大多来自于那一晚他拎着一坛般若酒,在回生堂要关门的时候挤了进来,然后与师父喝了一夜。
他不知道他与师父有什么交情。
但以他对师父的了解来看,师父大约是很喜欢这一位大公子的。
尽管,他老人家,最厌恶的是大公子的父亲,当朝太师顾承谦。
“刚熬好的药,已经放了一会儿,您趁热喝了吧。”
心里转着些不着边际的念头,纪五味将托盘放下,又从中将那七分满的药碗端了起来,递给顾觉非。
他是中午醒的。
身上的伤太深了,一箭直接穿透了他右肩,还带得整个人摔下马去,断了两根骨头。
若不是鬼手张医术超绝,怕是早熬不过去了。
过度的失血,虚弱的身体,让他前阵子高烧不退,需要人整夜整夜地守在旁边,随时看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直到今早,烧才退下去一些。
他师父又来施过了一轮针,人才慢慢醒转来。
看上去,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脸上更没有什么血色,只穿着雪白的中衣,盖着薄被,靠坐在床边。
人瘦了,五官也就越觉突出。
这一时看上去,竟有一种奇异的颓唐气,可偏偏那一双眼眸,一如既往,沉凝深邃,犹如满布着星辰的夜空。
顾觉非还是那个顾觉非。
药碗递到他面前,他只微微勾起了那色泽有些薄淡的嘴唇,和气地笑了笑,道:“先放一旁吧,我待会儿就喝。”
“可……”
纪五味想说他师父交代过了要趁热喝,可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又觉得这一位实在不像是听劝的。
想想药现在还热,放会儿也就放会儿吧。
大不了,他一会儿再来提醒他喝。
这么一琢磨,纪五味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一定要记得喝啊,我一会儿来收药碗。”
顾觉非笑着点了点头。
纪五味似乎不是很放心,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犹豫,悄然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上。
刷拉拉,外面的雨声又大了不少。
居住在京城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夏日午后这时不时来一场的阵雨,只是今时今日,躺在回生堂这弥漫着清苦药味儿的屋子里听雨,还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更不用说……
是命悬一线,死里逃生了。
纪五味走后,他也没去看那药碗一眼,而是重垂了眼眸,看着自己指间的东西。
一支箭。
一支沾血的箭。
精铁锻造的箭矢,尖端闪烁着锋锐的银光;笔直的箭身,上了一层红褐色的漆;原本灰白的、规整的箭羽,则已经被i干涸的鲜血染成暗红。
这不过是天下间最普通的一支箭。
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见到。
可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支箭,在七天之前,从一柄弯成满月的弓上射出,穿透了他的身体,让他在阎王殿前走了一趟。
能活下来,完全是侥幸。
试问,而今天下,还有谁能射出这样恐怖的一箭呢?
顾觉非慢慢地将这一支箭翻转了过来,思量间,眸底的暗光不断闪烁,一时是阴翳,一时是晴岚。
他一下想得入了神。
窗外是喧嚣的雨声。
回生堂内一片嘈杂。
有脚步声混杂着雨声,从远处慢慢靠近,间或夹两句旁人引路的声音:“在这边。”
“……”
像是有谁来了。
顾觉非眨了眨眼,便慢慢抬首转眸,看向了门口。
下一刻,“吱呀”地一声,门开了。
去而复返的纪五味脸上带几分笑意,就站在门边上,还朝旁边退开了一步,似给来人让路。
“夫人,您请进。”
初夏午后的大雨,消解了炎热。
雨幕如雾霭,笼罩了门外的世界。
那女子脚步轻缓而无声地来到了门前,面上挂着盈然的笑意,低声向纪五味道过了谢,便抬首向门内望去。
于是又相互看见了。
一如当日雁翅山前,隔着那一片空茫的虚空,一眼望见彼此。
心底分明有千言万语,甚至他也觉得这时候要说一些格外动情的话,才符合此刻历经了生死再次重逢相望的心境。
可不知为什么,顾觉非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那话少见地没过脑子,脱口而出:“马上面栽下去还能安然无恙,看来老天爷是真偏心。厚待你,刻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