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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咱们回屋里说,这儿有客人!”妇人搀着她往屋子里走。
“我不去,你们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老妇人干脆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哽咽道,“玉修哪点对不住你们,他寒窗苦读十几年,都中了举人,大好的前程,都让你们给毁了,你怎么对得起他?”
一边说着,老妇人泣不成声。
刀疤脸的男人眉头紧锁,脸色难看,一甩袖子进了后院。
女人低着头,“娘,都这么多年了,您就别提了行吗?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老妇人只捂着脸呜呜哭泣。
女人回头对着吃饭的客人抱歉的点了点头,双目通红,搀扶着老妇人往屋子里走,“娘,我送您回去休息,您别生气,打我骂我都认!”
等主家一走,旁边桌子上的客人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另一人道,“不清楚,这掌柜的夫妇是前两年从徐州乐陵那边搬来的,前几天又把老板娘的老母也接过来住,看来像是有什么隐情啊!”
“听着像是!”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此事,只有苏九他们这两桌异常的安静。
苏九面色凝重,似在思索什么,纪余弦则淡淡喝茶。
很快,男人端着托盘将他们的饭送上来,一人一碗阳春面,然后一大碗牛肉,还有一盘子素菜。
“小店简陋,几位贵客将就些!”男人面上疤痕狰狞,但笑的非常和善。
盘子和碗都是粗瓷的,但的确刷的很干净,锦枫拿出一个织锦裹金边的布袋,卷开后,里面有精致的银筷子和勺子,拿起来双手递给纪余弦。
苏九看着,嗤笑一声,这男人,到哪都离不开矫情。
见纪余弦抬眸扫过来,苏九立刻低头,拿起竹筒里的竹筷子开始大口吃面。
她吃的快,一碗面见底,端起碗来又将汤喝干净,放下碗见纪余弦和锦枫都看着她。
苏九打了个嗝儿,问道,“怎么了?”
锦枫看了纪余弦一眼,淡笑问道,“少夫人还要再来一碗吗?”
这店里的面碗大,分量也给的足,他们男人吃一碗也就饱了,苏九边吃牛肉边吃面,半盘牛肉下肚,面竟然也吃完了。
“不用!”苏九摇头,眸子炯澈,认真笑道,“吃个六七分饱就可以了,吃的太饱等下坐马车太难受。”
锦枫,“……”
原来,这还只是六七分饱!
纪余弦垂眸轻笑,对某人的食量早已经见怪不怪,平时吃饭都是他吃一碗,她吃三碗。
“还是吃饱了为好,免得一会儿到车上又嚷嚷肚子饿!”纪余弦将自己碗里的面挑了一些放进苏九碗里,语气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苏九嘿嘿一乐,重新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夹了一块牛肉,裹着面条大口吃起来。
锦枫看着她吃饭,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吃的真香啊!
等众人吃完了饭,结账后继续上路。
女人没出来,男人满脸堆笑的送他们出门,“客官慢走,再来!”
快上马车时,苏九突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这个小店,目光意味深长。
“怎么了,夫人?”纪余弦跟在她身后,微微挑眸。
苏九立刻回头,“没事儿!”
马车又行了一下午,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都是荒山,不见半户人家。
看来夜里又要露宿了。
正要赶过这一块山路再找平地歇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一晃,倚着车壁睡着的苏九猛的一头栽下去,“咕咚”一声直直撞在男人双腿之间。
纪余弦闷哼一声,声音性感之极。
苏九忙坐起来,还给男人拂了拂,“不好意思。”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神情模糊不清,只一双眸子似含了春水般的荡漾闪亮,在苏九面上扫过,看向车外,“怎么了?”
锦枫道,“公子,外面山路被挡住了!”
苏九撩开帘子往外看,见他们走的这段山路在两座山峰之间,狭窄的一条,不知道附近发生了滑坡还是地动,山石滚下来,将路堵的死死的。
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
锦枫跳下马车,四周查看了一下,很快返回,禀道,“往右走有一天小路,应该可以绕过去!”
纪余弦点了点头,“走吧!”
“是!”锦枫重新赶着马车,调转马头,沿着那条小路往右行。
沿着小路走了不远就是一片山林,光线越发昏暗,四个护卫赶马守在马车的四角,警惕的看着周围。
山林并不大,很快便走了出去,护卫也暗暗松了口气。
锦枫回头道,“公子,前面似是个村子。”
苏九趴在车窗上往前看,果然,前面有人家,夕阳下,屋顶冒着炊烟,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牛羊的叫声,。
“今天晚上咱们有地方住了!”苏九回头对着纪余弦笑道。
少女巧笑嫣然,纪余弦也跟着勾唇轻轻一笑,抬眸向着窗外看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子,眸光却深了深。
沿着小路进了村子,见这村子竟然还不小,有二十几户人家,白墙绿瓦,依山傍水,羊肠小路在村子中间穿过,很朴实的一个小山村。
此时天将暗,村子里的人正做饭,浓浓的肉香飘散出来,勾的人食指大动。
此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从胡同里跑出来,看到他们的马车顿时呆在那里,愣愣的看着。
锦枫停了马车,下车淡笑问道,“小兄弟,这村子里谁家可以留?!”
小孩头发很短,面上尽是灰土,穿着一件暗青色的棉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们,喉咙滚动,然后返身又跑回了胡同。
那样子竟有些激动。
锦枫愣了一瞬,刚要转身,就听身后一苍老的声音道,“你们是过路的?”
锦枫倏然回头,见身后站了一老妇人,满脸的褶子,眼睛几乎已经看不到,驼着背在他们身上打量。
“是的,老妇人,请问村子里谁家院子大可以借宿?”锦枫客气的道。
“往前走,村长家屋子多,你们去那,看门前种着一颗枣树,就是了!”老妇人佝偻着腰,伸出手往前一指。
“多谢!”锦枫点了点头,重新上了马车往前走。
苏九正趴在车窗上,抬眸正见那老妇人盯着她看,咧嘴一笑,“好俊俏的丫头!”
那妇人笑容慈祥,苏九心里却说不出的怪异。
一路上又碰到几个村名,皆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们,那目光又不像是好奇。
苏九皱了皱眉,回头看向纪余弦,“等下叫你的人不要私自行动,去茅厕最好也结伴!”
纪余弦挑眉看过来,“夫人在担心什么?”
苏九摇了摇头,“现在还说不好!”
村子不大,很快就找到了村长家里,锦枫下了车敲门,“有人吗?”
村长家比其他人家看上去要富裕些,山石垒的院墙一人多高,黑漆木门,上面挂着两个铜把手,院墙外种着几颗红枣树。
很快有人跑过来,将门打开,探头往门外看了看,立刻笑道,“什么事?”
锦枫拱手道,“打扰了,我们在此路过,天黑想借宿一晚,不知方便吗?”
男人四十左右,尖瘦的脸,里面穿着灰色的长袍,外面是一个狐皮的夹袄,针线粗糙,似将狐皮扒了随便缝起来的,“方便,方便,贵客请进!”
他一边将门打开,一边回头喊道,“老婆子,来客人了,准备饭菜!”
苏九和纪余弦从马车上下来,见屋子里跑出来一妇人,穿着豆青色的襦裙,身体臃肿,脸上敷着劣质的脂粉,一跑一颠,那粉也似跟着抖落下来。
细眼在几人身上一打量,目光落在纪余弦身上,双眼顿时一亮,“几位气度非凡,一看就是贵人,真是让舍下蓬荜生辉啊,快请进!”
一边说着,眼睛仍旧黏在纪余弦身上,那种赤裸裸的打量,像是挑选肉摊上的肉,让人极度的不适。
锦枫眉心微皱,上前一步,将十两的银锭子递给那妇人,“叨扰了!”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妇人说着,却将银子已经收了起来,脸上的笑也越发腻人。
院子虽然简陋,却是两进的格局,前院极其宽敞,四间正房,两侧各有厢房,南墙下养着几头猪,苏九扫了一眼,那猪大的惊人,竟然有半人高,也不惧人,都探头看着他们这些陌生人。
进了前院花厅,有一个哑巴婆子上来给倒水,对着苏九等人咧嘴笑了笑,无声退下。
村长,也就是方才给他们开门的瘦脸男子,坐在椅子上,笑道,“山里简陋,几位莫要嫌弃。”
纪余弦和苏九并排坐在对面的罗汉椅上,锦枫和几个护卫站在身后。
纪余弦眼尾瞥了一眼那茶杯,身形不动,只浅浅笑道,“老丈客气!”
“我是这村子里的村长,姓郑,两位贵姓?”男人半眯着眼憨憨笑道。
“免贵姓纪,这是我的夫人!”纪余弦坐在落了漆的木椅上,身形风流,依然贵气卓然。
“哦,纪公子,纪夫人!”
此时妇人走进来,笑道,“饭好了,请贵客移驾隔壁,正好今日杀了猪,这肉可香着呢!”
苏九吸了口气,弯眼笑道,“怪不得一进村子就闻到了香气!”
“呵呵,您几位有口福了!”几人说着,从旁边的门进了隔壁屋子,方才那哑巴婆子正在摆饭,中间一大盆炖好的猪肉,旁边还有几道山中野菜,虽然和纪府的饭菜没办法比,看上去也是色味俱全。
“阿婆,去把少爷带出来,该吃饭了!”妇人对着哑巴婆子吩咐道。
婆子立刻点了点头,打开后门,往后院走去。
苏九疑惑的看着,见这村长夫妇的年纪已经五旬,儿子也应该有三十多了,吃饭怎么还需要人带?
正猜测着,就见婆子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苏九几人都是一怔。
带进来的男子极其肥胖,走路都喘,而且最重要的是,竟然长了三条腿,两条和正常人一样,另外一条长在腰上,似人的手臂大小,走路时一颤一颤的耷拉着。
男子没有头发,头顶像是长的癞疮,一块一块的,化了浓似的往下流着不明的液体。
那张脸。。。。。说不出的怪异,眼睛鼻子嘴巴都没问题,甚至算的上好看,可凑在一起,总让人感觉别扭。
男子双目涣散,嘴里流涎,竟还是个痴儿。
哑巴婆子将男子扶在椅子上,盛了饭给他放在面前。
旁边村长笑道,“让几位见笑了,这是犬子,因为小时候得了一场病,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我们也只好搬到这里过起隐世的日子。让各位受惊了!”
纪余弦面色不变,淡声道,“老丈多虑了!”
几人落座,村长问道,“纪公子要不要来点酒,我们有自酿的酒,口感还不错!”
“多谢老丈,出门在外从不饮酒!”纪余弦淡淡笑道。
村长讪讪一笑,“是,是!”
中间的盆子里都是大块的肉骨,腾腾冒着热气,异香扑鼻,锦枫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中午只吃了一碗面,到了现在的确饿了,锦枫了解他的主子,知道别人吃过他就不吃了,所以先夹了一块想放进他碗里。
突然筷子被苏九挡住,少女对着他笑道,“忘了吗?今天是老夫人的忌日,咱们都不可以吃荤,还是吃素吧!”
说罢,将那肉夹回盆子里,又夹了一筷子素野菜放在锦枫碗里。
锦枫一怔,老夫人的忌日?
不是今日啊!
然而跟在纪余弦身边都是心思剔透之人,几乎是瞬间,锦枫便已明白苏九是不让他吃那肉,随即愧疚道,“属下该死!今日早上还听公子和夫人说起,这会儿一饿上来竟然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描了那肉盆一眼,眸光晦暗,难道肉有问题?
“不知者不怪,吃饭吧!”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
“那既然这样,几位贵客只好用些素菜了!”妇人咧嘴笑了一声,忙给苏九夹菜。
苏九端着饭碗在鼻下一闻,赞道,“这豆干是自己晒的吧,好香啊!”
说完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
妇人笑的殷勤,“夫人真会说话,您喜欢就多吃点!”
“多谢!”苏九眸子澄澈,笑起来更显的灵动真诚,端起碗来,大快朵颐。
锦枫等人见苏九吃了米饭和素菜,才开始动筷子。
纪余弦眸光极深的看了苏九一眼,弯唇轻笑。
对面哑巴婆子夹了肉放在郑少爷碗里,他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拿了便啃,啃的满嘴流油,头上的脓液也顺着额头流下来,他一起抹进嘴里,两眼痴痴的看着苏九,含糊的喃喃道,
“真好看,真好看!”
苏九脸色不变,旁边的几个护卫只觉连碗里的素菜都吃不下去了,胃里一阵阵犯呕。
妇人那了手帕给少爷擦嘴,眼神宠爱,低声斥道,“不许对客人无礼!”
少爷被说了一句,害羞的低下头去,仍旧时不时拿眼睛瞄着苏九。
除了苏九他们一行,村长家的人都开始吃盆里的肉,香味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异常的香气扑鼻。
“纪公子这是打哪里来,到哪里去啊?”村长突然问道。
“打盛京来,去靖州探亲!”纪余弦淡声笑道。
“盛京来的,那一定是富贵人家了!”妇人惊叹一声。
“只是做点小生意罢了!”纪余弦一声狭长的凤眸敛着光华,波澜不惊。
这一顿饭,只有苏九和平常一样吃了三碗饭,其他人几乎都没怎么吃。
饭后哑巴婆子带少爷回房里去,妇人带着他们去看住宿的地方。
“山里人家,平时也没客人,地方不宽敞,只有两间屋子能主人,我让阿婆已经收拾出来,几位跟我来!”妇人手里拿着一根蜡烛,语气热情周到。
后院是村长自己住的地方,给苏九他们安排的住处在前院,靠西的屋子里。
第一间进去里面是一张火炕,旁边点着碳炉,靠窗放着一张木桌子,墙角放着一捆艾草。
妇人先进去,将一把艾草塞进炉子里,草叶顿时呼呼着了起来,满屋子的艾草味。
“山里有虫蚁,这屋子又许久没人住,得拿这草熏一下才能住人!”
锦枫拱手,“多谢!”
妇人笑了笑,烛火下脸上的粉脂白的有些瘆人,将桌子上的烛火点燃,“这屋子大,委屈几位一同睡在炕上吧!”
“好!”锦枫点头。
火炕够大,睡四五个人不成问题。
妇人又领着苏九和纪余弦去隔壁的屋子。
隔壁屋子里放的是一张床,铺了新的被褥,妇人进门也先将艾草放进炉子里,把手里的烛台放在桌子上,“委屈两位了!”
“叨扰了!”纪余弦语气客气。
“那贵客早点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这里有盆子,炉子上有热水,这大冷天的洗洗脚更舒服。”
说完,妇人笑咪咪的在苏九和纪余弦身上一扫,扭着肥胖的屁股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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