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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也渐渐开始享受这种体贴。她知道,他并非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只不过因为喜欢她,所以甘愿妥协。
有一天她半开玩笑地说:“你这样下去会宠坏我的。”
“然后呢?”
“别说我没提醒你,到时候我的脾气会变得又大又坏。”
“要真有那天,那也是我自食其果,怪不得别人。”说话的时候,严悦民正将车停在超市的地下车位里,熄了火,他伸手过来朝她额角轻轻一弹,笑道,“况且你这么善良,已经提前警告我了。”
“难怪你们医院的护士们都喜欢你。”她向一边躲开,顺手打开车门,还不忘调侃他。
“是吗?我都不知道。”
“你是装傻吧。”
“她们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够帅吗?”
严悦民故作自恋地抚摸下巴的动作彻底逗乐她了,她原以为所有医生都是一本正经的学究型人物。
“既帅,心地又好,当然人见人爱啦。”她真心评价。
“那你呢?有多喜欢我?”严悦民锁好车子,三两步走过来揽住她的肩,笑意盎然地问。
她低头看了看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但笑不语。
自从第一次牵手到现在,他们已算正式交往了一段时日了。她发现身旁这个男人确实是优质青年,且又出现在最适当的时机,不知是不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心理有问题了,明明对这个男人的好感逐日递增,却为什么连一句表白都说不出口呢?
有一回和陈泽如小聚,她为此特意向心理专家请教。可惜就连陈泽如都回答不了她,大概是因为已经对她各式各样的心理问题麻木了,又或者是因为陈泽如实在太忙了,听说她最近接了一位经常梦见自己死去的姐姐而导致习惯性失眠的女客户,人家的问题可比她严重多了。
“走什么神?”耳畔响起低沉温醇的男声,几乎将超市里的其他杂音都掩盖掉了。
“在想今天吃什么。”秦欢弯下腰,从雪柜里拿出一盒密封好的鸡翅,问,“可乐鸡翅怎么样?”
“你会做?”严悦民显得有些吃惊,隐隐的笑意却仍留在眼角。
“你似乎在小看我。”
“不敢。但希望你能用实际行动狠狠堵住我的嘴。”
“小时候看过一本漫画书。”
“什么?”
“名字叫《走着瞧》,恰好就是我现在想对你说的话。”说话间,又有三样果蔬和两份半成品的荤菜被秦欢收入购物车中。
严悦民一手搭在推车扶手上,跟着往前走出两步,才忽然说:“那部漫画我好像也看过,是讲兔子和大灰狼的故事,看来你已经把我当成狼了。”
“嗯。”秦欢笑眯眯地点头。
谁知严悦民笑得比她还贼,挑着修长的眉接口道:“那你今晚岂不是引狼入室?”
她没想到就这样掉入他的圈套,竟语塞了好一会儿。最后一起去结账,她坚持不肯让他出钱,他凑近了悄声问:“生气了?”
她摇头,将买好的东西交给他拎着,静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谢什么?”
她说不出来。只觉得这个人仿佛从天而降,让她的日子重新变得鲜活丰富起来。
或许,他真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虽然她目前还没能从另一个男人埋藏她的坟墓里彻底爬出来。
但她仍要感谢他。
这个晚上,她果然不出严悦民所料,几乎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最后她沮丧地出来,恼火地说:“我平时不至于这样失常。”
“可以理解,你是太紧张了。”高大英俊的男人接过锅铲,亲自掌勺。
他在炒菜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默默观察,发现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那是一双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此刻握着锅铲居然也十分好看。
严悦民说:“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楼上楼下的华人同学都喜欢来我住的公寓里蹭饭吃。”
秦欢尝了一口看似最平凡的清炒蘑菇,竟然十分爽利可口,比她的水平高了何止一倍。
“你这手厨艺是自己练的?”
“不是。”严悦民握着葡萄酒瓶的手很稳,给两只酒杯倒出的酒几乎分毫不差,他顿了顿才说,“我姐姐以前很爱烹饪,我俩感情最好,这些都是她教给我的。”
秦欢想了一下:“以前?那她现在呢?”
严悦民平静地说:“去世了,走了好多年了。”
她微微愣了愣,才说:“我不知道是这样……对不起。”
“有什么关系。”他不以为意地笑笑,举起酒杯与她轻轻相碰,眼神在灯下温柔得仿佛春末夏初最美的夜空,“祝心想事成。”
她也举起杯来,却笑:“这个祝愿最好了。”下一刻眼见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底恍若不胜欷歔。
或许是在怀念逝去的至亲,于是她默默地不再做声。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寓所吃饭,饭后她将碗筷收拾起来拿到水池边。
“你会洗吗?”身后传来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
她有些没好气地转过身,半怒半笑:“这个比炒菜简单。”
严悦民伸手比了比:“那你继续。”
于是她真的背过身去洗碗,不再理他。
厨房的灯光比客厅稍暗,却是那种温暖至极的光线。水池正对着一扇窗,窗外早已夜幕四合,因为楼层高,放眼望去尽是辉煌的万家灯火,点缀在夜空里,仿佛坠落的星子。
而她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微微弯着腰,发丝从肩头垂落,投在墙壁上形成一个窈窕妩媚的影子,连带那最普通的洗碗动作,似乎也被她演绎成了一段优美柔媚的舞蹈。
严悦民的目光就落在那一人一影上,久久没能移动。
这个时节的夜晚并不算暖,他却仿佛在瞬间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若干年前的那段岁月里,好像下一秒,池前的女子就会回过头,温柔地说:“傻瓜,愣着干什么呢,快把碗碟放到架子上沥干……”那样的场景,竟让他心头微微一热,那些早已僵冷的血液都似乎重新活络起来。
可是……
当他真的伸出手去接,手指一触碰到那些冷硬的瓷器,心中那个温暖的梦就哗的一下全碎了。
……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是秦欢漂亮精致的脸孔,同样带着微笑,用清泉般婉转的声音跟他讲:“麻烦接一下,就放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将碗盘接过来,细心地一一摆好,然后又拉过她尚未擦干的手,问:“冷不冷?”
“……还好。”秦欢发现没有了水声,在这样相对狭窄的空间里,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于是她将他半推着出了厨房,两人在沙发里坐下来之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严悦民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里焐热了,才说:“看你的样子,倒更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曾经是……秦欢暗想,脸上却若无其事地开玩笑:“白雪公主也会离开皇宫,投奔山林为七个小矮人洗衣做饭,更何况我呢?”
“哦?莫非你也遇上了后母皇后?”
“不是。”她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这个故事的重点在七个小矮人,你没听出来吗?”
英俊的男人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啊,你居然敢拐着弯损我。”他似乎心情愉悦,伸手过来捏她的脸颊,而她反应也机敏,迅速向旁边躲开。
可终究他是男人,她力气不继,被他生生按在身下,竟动弹不得。
她的脸有些红,一番嬉笑打闹下来不禁微微气喘,如今又被一个成年男子压住,整个人便觉得呼吸困难。
他的脸离她那样近,她只是轻轻眨眨眼睛,好像眼睫毛便会刷在他的额前。
若有若无的触感,连同交错的呼吸一起,从他的脸上拂过。
他眼神微黯,终于缓缓低下头去。
“……悦民。”她在他的嘴唇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出声叫住了他。
“嗯?”他似乎应得漫不经心。
“可不可以……”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迟疑,“可不可以……再慢一点?”
过了几秒,他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却也没有勉强,而是改在她的额前吻了一下,然后直起身体,并顺势将她也拉了起来。
她有些尴尬,又忽然感到抱歉。反倒是严悦民表情自然坦荡,带着一贯纵容宠爱的笑容,伸手弹了弹她的额角说:“傻。”
这一回她没躲。其实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可是那一下却仿佛直直弹到她心里去。
胸腔里某个位置隐约发紧,紧到疼痛。
最后她勉强撑着送走了他,才脱了力一般顺着门板滑坐下来。
……顾非宸。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这个名字,这个人,不是她不看不听不想便能轻易离去的。
哪怕是在严悦民几乎吻到她的那一刻,她心中猛然闪现的,竟然仍是那张英俊淡漠的脸。那样遥远,曾经如同神祇一般,其后却化身为最冷酷残忍的魔鬼,慢慢逼近,挥之不去。
她这才突然开始害怕。
她怕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人。
“如果以后分手,你会不会忘了我?”十九岁的秦欢趴在男友的肩头,愁眉不展地问。
“瞎想什么?”面容清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她。
“说嘛,你快说。你不说的话,下午我就跟你去公司上班。”
面对这样的胡搅蛮缠,顾非宸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作,正正经经地回答这个杞人忧天的问题:“不会。”
可惜,这么坚定的两个字并不能让提问者放心,又接下去问:“为什么?”
他开始有点头疼了,是不是每个女人恋爱之后都会变成这样?
“你快说。”趴在他肩头的人又在催促了。
他只好转过脸去,微叹:“你姓秦名欢,五岁第一次来顾家,十八岁正式搬来这里住。除非我突然失忆了,否则不管分不分手,我都不可能忘记你。”
这样的答案却令秦欢更加不满意了,整个人索性从后面转到前面来,小猫一样硬是挤进他的怀里,仰起脸撒娇:“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顾非宸的表情看上去无奈而又正经,好像是真的不理解。
她气结,在他的胸前不轻不重地捶了几下,才说:“如果我们分手,会不会成为陌路人。”
话音刚落,她的脑袋就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她吃痛低呼抗议,却听见他淡淡地说:“与其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不如去复习功课准备考试。”
“我的成绩很不错的,你忘了么,上个学期还拿了一等奖学金。”她得意扬扬地自夸,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就帮我翻译这个。”顾非宸随手拿了一沓英文资料交给她,“这里面商业术语多,对于扩充你的词汇量很有帮助。”
她从小生活在国外,这些当然难不倒她,反倒高兴起来:“这些东西对你有用?”
“嗯。”
“晚饭之前保证拿给你。”她信誓旦旦,只要一想到自己也有能帮上他的一天,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那你去吧。”他拍拍她的脸,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公司上班。
临走时,她又忽然冲过来,微微仰起脸,眸光盈盈闪动,半撒娇半耍赖地要求:“亲一下嘛。”
她雪白的肌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吹弹可破,一双眼睛如盛着一泓清泉,波光微动,就那样带着笑意仰望他,眼角眉梢尽是娇媚的光华流转。
他心中动荡,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则抵在她的脑后,深深地吻下去。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舍得放开这份甜美,却见她眼神迷离,脸颊嫣红,如同一颗诱人的蜜桃,让他忍不住再度俯下身去。
“……非宸。”
“嗯?”
“我爱你。”
“……嗯。”
“我想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啦。”她在他的唇下享受着初被开启的最甜蜜且忘我的欢乐,就连呼吸都快不能自抑了,却还记得这句话。
他禁不住低笑出声,宠溺的光蕴在眼角,一边在她不专心的唇瓣上轻轻噬咬当做惩罚,一边含混不清地回应道:“傻瓜,我也不会忘。”
那天下午,秋风乍起。
秦欢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将顾非宸需要的英文材料翻译了出来。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份东西对他来讲到底重不重要,又或许只是他随手拿出来让她打发时间的,不然以他的水平,似乎用不着求助于她。不过,她依旧做得十足用心,甚至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
能为他做一点事,几乎成了她最大的心愿,并且乐此不疲。似乎因为这样,她便离他的生活又贴近了一点点。
因为一些过于专业的术语和语境问题,她拿捏不准,于是特意打电话去加拿大请教父亲。
秦父对此颇感意外,一一解答完毕之后便问她:“这是做什么用的?”他当然知道女儿从小就对商业毫无兴趣。
“给顾非宸做翻译呀。”秦欢一边拿笔飞速地做着记录一边答。
结果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阵,才又听见父亲的声音:“你们俩相处得不错?”
“嗯。”她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实话。
也不知是为什么,与顾非宸交往了这么久,她始终都没下定决心把这个消息告诉爸妈。
父亲于是不再多言,又交代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他本就是个不多话的男人,从前在家中也与妻女交流甚少。在秦欢的眼中,他似乎一直都太忙,忙着做生意,忙着赚钱,因此她总能够买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却极少有机会像其他同龄人一般腻在父亲身边亲昵撒娇。
顾非宸照例在外面应酬到深夜。在他回来之前,秦欢先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一天之中两通越洋电话,倒真有点反常。
其实她心中已经隐约有种预感,结果母亲也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她:“你是不是和顾非宸谈恋爱了?”
她不是善于隐瞒的性格,这下子反倒教她松了口气,只略微怔了怔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
母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问:“你干爹他知道吗?”
“不知道。”她想了想,抛出一个近乎孩子气的答案,“其实我们正式交往也没多久,所以还没跟他说过,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来。”
母亲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做声。
电话线那头是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极细微的呼吸声,分不清是属于谁的。
秋天的夜舒适凉爽,一抹云翳悄无声息地从远方飘过来,遮住了如水月光。
周围一下子暗下来。
秦欢站在一楼的露天庭院里,脚下踩着松软的草地,心里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惑,于是试探着叫了声:“妈妈。”
“我在听着呢。”母亲平静的声音终于再度传过来,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惊讶,对于她和顾非宸的恋爱关系,母亲似乎既没赞成也不反对,只是给了一个建议:“如果你们不是谈着玩儿的,那我认为有必要正式告知你干爹一下。你觉得呢?”
自从秦欢有记忆以来,一贯强势的母亲很少主动征询她的个人意见。今天却突然换了这副语气,倒好像真把她当做一个成年人来对待了。
她却有点犹豫,“那我和顾非宸商量一下。”
母亲是何等精明,只这一句话便听出了端倪,问:“你很在乎他?”
她只得承认:“嗯。”
“那么他对你呢?”
“他对我?”她想了想,轻松地笑道,“他对我也很好呀。”
“那就好。”母亲的声音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过来,穿过重重夜幕,显得格外清晰,“你那边已经很晚了,早点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