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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小刘推开十五层1509号病房的门。
这是她今天的最后一项工作,再过十分钟,她就可以下班回家,美美地轮休十二个小时。她计划先和男友吃一顿晚餐,然后回家睡一觉,补充连续工作损失的体力和耐心。
病房是单人的,配备浴室和阳台,电器设备一应俱全,用钱买来的舒适豪华。此刻正值盛夏,傍晚的风里还残留着明显的热度,透过室内的窗户,可以看见远处即将沉没在高楼大厦之间的血色夕阳。
“秦小姐。”小刘叫了一声。
背对着门口的女病人应声回过头。原本是一张极其标致漂亮的脸孔,却因为缺少表情而显出一丝孤傲冷漠。
这个姓秦的年轻女病人似乎郁郁寡欢,一双漆黑的眼眸黯淡无光,只是望了小刘一眼,声音平淡得似白水:“我要出院,请问怎样办手续?”
“出院?可是你现在的情况应该留院观察,至少还需要一至两天。”小刘从床尾拿出病历本翻看,皱着眉头表示不赞同。
女病人却态度坚决:“我要立刻出院。”
“恐怕医生不会同意的。而且,林医生这会儿吃饭去了,估计要一个小时后才会回来,就算要出院,也要得到他的允许才行。”
漂亮的女病人沉默片刻,目光坦荡地看着小刘,轻描淡写地说:“我身上没钱了,无法再支付住院费。我想,这个理由能让你们同意我现在离开了吧。”说完便又转过身,继续弯腰收拾轻便的行装。
小刘年纪虽轻,却在这行工作了近十年,见过形形色色不肯合作的病人,有人为了提早出院,会发脾气、耍赖,甚至出言威胁或绝食,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今天却是第一次,她听见这样的理由。
不过,其实她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位病人说的话。
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最多不过二十六七岁,又或者会更年轻一些。她是自己来医院的,要求住进这间豪华单人病房接受检查和休养,支付的费用是普通病房的三倍。她来时只拎了一个大大的手袋,脸上没施什么脂粉,几乎是素面朝天,然而纵使这样,她的皮肤仍旧光滑细腻,仿佛剥了壳的鸡蛋,当真是晶莹剔透。拥有这样的肌肤,要么是天生丽质,要么就是平素保养得宜。况且,她衣着低调却精致,就像此刻穿着的这件黑色丝质连身裙,虽然没有过多繁杂的修饰,但是剪裁贴合曲线,细节精巧动人。小刘酷爱时尚,曾在今年VOGUE春季刊物上见过这条裙子,正是某国际顶尖大牌的新款,而且是走秀限量版。更别说她用来装衣服和杂物的那只手袋了,白色小羊皮编制,价格至少五位数,可是她看起来丝毫不爱惜的样子,连牙刷牙膏都直接丢进去。
只有早已习惯了奢侈的人,才会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件普通人眼中的奢侈品。
所以,所谓没钱的说法,恐怕是不成立的。
可是倘若她真的拒不支付住院费,院方也确实不会再强留她待在这里,如今正是病房紧张的时候,许多人想住院还住不上呢。于是小刘想了想,又看看手表,最后还是说:“那我替你联系一下林医生。”
“谢谢。”女人声音依旧低低的。
“不客气。”
临出门时,小刘忍不住又回头多看了一眼。
只觉得这年轻女人实在太瘦了。又或许是太过憔悴落寞的缘故,所以才显得格外脆弱。这两天几乎从未见她笑过。如今乌黑微卷的长发被她随意地盘在脑后,露出一段优美纤细的颈项,两片单薄的肩胛骨像是蝴蝶的羽翼。她整个人迎着落日余晖,竟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掉。
“秦欢小姐,”小刘叮嘱道,“出院之后你要继续注意多休养。”
“我知道,谢谢你。”这是秦欢第二次向她道谢,腔调很淡,但态度终于变成诚恳。她转过身与她对视,沉静的表情里居然散发着某种异样的美丽,就连同样身为女性的小刘都不禁暗自惊艳。
秦欢乘电梯下楼,毫无意外地,在大门口被三个人迎住。那三个高大威猛的年轻男人垂手而立,阴影悄无声息地压过来。在秦欢有所反应之前,其中一个男人率先开口道:“小姐,我们找你很久了。”
秦欢的脸色本就不太好看,这时候更是不禁白了几分。她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声音却仍是不冷不热的:“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男人似乎听不出她的嘲讽,只是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与另外两名同伴一起,将这位他们花了整整半个多月才终于找到的目标人物小心翼翼地“护送”出医院,直至上车。
秦欢就这样被带了回去,其间她情绪冷淡,态度恹然,在车里一言不发,甚至闭目睡了一小会儿,下车之后便目无旁人地径直走进屋子。
或许是她太过于合作了,反倒让身后的三位保镖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可她不管,只是径直上了楼,回到房间里便将门锁上。她的精神不大好,最近这段时间的各种折腾严重影响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以至于总是感觉疲惫异常,有时候睡下了就不想醒来,有时却又整夜整夜地失眠。
她在柔软的大床上躺了不知有多久,才终于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那声音她太熟悉了,所以即使那么轻微,也仍旧将她从迷糊的睡意中惊醒过来。她坐起身,门锁处已有了响动,想是有人拿了钥匙来开门。
在这套房子里,敢这样做的也只有顾非宸一个人而已。
果然,很快门板便被大力地推开,反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响声不大,却因来者的气势而显得令人心惊。
秦欢的心真的狠狠跳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起身,那个高大的男人便已经大步来到跟前。他一袭黑衣,面色沉冷如冰,仿佛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秦欢刚刚仰起头,胳膊便被拽住,整个人随即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像一只任人摆弄的木偶,被毫不怜惜地提到床边。
“把孩子的事说清楚!”男人居高临下,声音却冰冷得像从万丈深渊里发出来。
她虚弱得有些想吐,眼睛却在昏暗中显得闪闪发亮,直勾勾地瞪着他。
其实顾非宸也是刚下飞机,这一路风尘仆仆,就因为听保镖说终于找到了她,于是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本是两个小时的车程他只用了五十分钟。
此刻见了面,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虚软,他却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而她就这样任由他拽着,一声不吭,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只是用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望着他,眼底空寂得如同死灰一般。
他咬牙切齿,手指下不禁又加了几分力。她的手臂柔弱纤细,承受着这样的力道,居然也似毫无反应。
她真的像只木偶,不动也不说。
“我听说你怀孕了。秦欢,告诉我你他妈去医院干什么!孩子呢?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面对这样暴风雨般的质问,秦欢却还是不肯做声。她固执地紧闭双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暴戾的快感,她想:……多美妙,有生之年竟也能看见这个男人气急败坏的一面。阴沉如他,冷厉如他,她认识他二十年,也从没哪一天会像现在这般让她如此愉悦。
他居然也会震怒。
他也会撕掉优雅深沉的面具,露出这副狰狞的样子。
他,失控了。
不可一世、高深莫测的顾非宸,居然也会失控!
仿佛这些真的能让她开心,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微微向上扬起,形成了一个极小极细的弧度。
并且,在他的盛怒之下,她终于忍住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轻飘飘地开口说:“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我根本没怀孕。”
“别对我撒谎。”他沉下声音警告她。
“信不信由你。”
她有些累,想要挣脱他的挟制,可是很显然,他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深黑的瞳孔伴随着手指急剧收缩了一下,秦欢的臂骨处立刻传来剧痛,她禁不住皱起眉,声音却依旧平静,像一把没有锋芒的钝刀,静悄悄地慢慢划下去,准确无误地划在他的心上:“顾非宸,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宁愿一辈子和你毫无瓜葛,又怎么可能怀上你的孩子?”感觉到腹部因为情绪激动而产生的疼痛,她停了停才又说:“就算真的怀上了,你的一切东西我也都不会留,绝对不会……”
她的尾音还没消失,整个人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提起来。她猝不及防,也根本抵御不了,只能被迫被拉下床,双脚着地踉踉跄跄,很勉强才稳住身体。
而顾非宸那张英俊阴沉的脸逆着光,阴影覆盖在他极致俊美的五官上,露出肃杀的寒意。
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你有种就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可是她紧紧闭上嘴巴,再也不肯出声。
他静默了片刻,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眼底风云诡变,半晌之后却忽然挑起唇角笑了一下。仿佛就因为他这个微小的动作,整个空气都在刹那间转变了流动的方向,秦欢不禁轻轻打了个冷战。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顾非宸。
他怒气冲天的时候,他用凶狠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她都可以无动于衷。可是,现在他笑了,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似乎从小腹一直涌到颈脖,令人头皮发麻。
“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是吗?”顾非宸的语调冷得像冰,脸上怒极反笑,手指迅速而灵活地撕开了秦欢的衣领。
意料之中的反应,秦欢想。她还穿着出院时那条真丝裙子,衣帛裂开的声音在空气中无情地划过,她几乎没有反抗,而是固执地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的气息,他的身体,盛载着男人阳刚的力量,漫天漫地向她铺卷而来,瞬间便将她牢牢地笼罩起来。而她就像是一艘漂浮在汪洋之上的小船,狂风暴雨,波涛翻滚,她的方向由不得自己来掌控。
或许是床太软了。在承受着不带任何感情的身体冲击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去分析自己感到眩晕的原因。
她很想知道,倘若身上的男人知道她走神了,会作何感想?
恐怕会更愤怒吧。
不过她并不打算再刺激他。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想,就让这一切早一点结束吧……只需要一个终结,从此她和他就再无瓜葛了。
最后他做完了,迅速地从她身体里抽离,似乎连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停留。
这是惩罚,她心里清楚,她越是想要和他划清界限,他就越不会让她得逞。
待身体某处那阵撕裂般的痛楚过去,她才缓缓睁开眼睛。而他已经起身,面孔依旧逆着光,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头晕眼花了,才会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勉力将自己撑起来,随手拉了那件报废的衣服过来遮挡在胸前,然后才微仰起头看他:“开心了吗?请你现在立刻出去,我想洗澡。”
他不说话,修长的身躯仿佛凝驻在那里,脚步一动都不动。
她等了一会儿,决定不再理他,径自站起身走向浴室。
没走两步便又被拦住,他立在她的面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到底有没有孩子?”
她忽然想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曾经有,但是现在没了。”
她的语气那样轻飘,表情也轻松无比,甚至眼角唇边都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仿佛正在谈论一件最不起眼的小事,可是却又如千斤重锤,每一个字都狠狠落在顾非宸的心头。
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似乎是真的白了白,瞳孔急剧收缩,就连胸口的起伏都清晰可见。
那种近乎变态般的快感再一次涌了上来,秦欢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享受够了,才伸出手去推他:“别挡着我的路。”
可她的手还没接触到他的身体就已然被握住。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凉,似乎是汗水,她却只觉得腕骨生疼,比方才激烈争执的时候疼多了。他一言不发,隔得这样近,她才算是今晚第一回看清他的脸,英俊的眉宇间有一种近乎阴郁森冷的气息。可是偏又不发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如古井般黑暗冷凝。
此时此刻,他应该比之前更加愤怒才对,毕竟消失的是他的骨肉。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下,其实也就是眉心动了动,随即他便松手推开了她,力量很大,像是在丢弃一件令人生厌的物品。
她本就精神不济,经过这番折腾,再也支撑不住,双腿虚软,顺势俯回床边。
他再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短短几秒的沉默仿佛令空气都陷入死寂。他在临走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来自阴冷的地狱。
他面无表情地说:“秦欢,你该死。”
门板被大力掼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回荡在宽敞安静的卧室里。
他终于走了,就像进来的时候一样迅速,几步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该死……
秦欢俯在床边,似乎是真的丧失了所有力气,挣扎了许久才爬回到床上去。
她闭上酸疼干涩的眼睛,双手按在腹部,在心中默念着顾非宸的那句话。
也许,她的确该死吧。
秦欢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梦里是那么累,好像正在涉水,水已经漫到了胸口,脚下全是淤泥,呼吸困难,举步难行,却又不得不走,因为对岸就在视线可及的前方。可是她每奋力向前迈进一步,湍急的水流便又会立刻将她冲回原地。这场单调循环的梦境不知持续了多久,她最后只是累得不想动,不想睁眼。睁开眼,便是另一个世界,是最现实也最让人绝望的世界,而她很清楚惹恼顾非宸的下场,她从小就知道。谁叫她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呢。
醒来的时候居然还是凌晨,时间那样漫长难熬,她捂着发闷的胸口下楼倒水喝。
没有灯,窗边只是透出一点微光,秦欢顺着楼梯走得很小心,快到厨房的时候才稍稍怔住。
记忆中似乎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夜晚,她站在黑暗的楼梯边,忽然灯光亮起,坐在客厅角落里的男人安静地与她对视。也是凌晨时分,也是炎炎夏季,她当时一颗心怦怦狂跳,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因为半夜受了惊吓,还是因为沉溺在对方深沉似海的目光里,抽不出神。
喝完水,才觉得胸口烦闷稍退,其实身体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但她刻意选择忽视。刚想回房,只听见大门外头汽车发动机轰响的声音,门廊上的声控灯立刻亮起,将客厅落地窗照得一片明亮。
她知道是谁,却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才回来。
想躲已经来不及,她索性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顾非宸进门。
司机没有一同回来,这让她有些吃惊,因为顾非宸平时极少自己开车。这么久以来,她见他亲自坐进驾驶座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在仅有的几次经历中,她有幸亲身感受他的车技,却没有一次不是惊险连连,事后罚单无数。所以,她一向都将他不开车的原因总结为他保留着社会公德心的最底线,至少能为路上其他人的生命安全着想,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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