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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日渐羸弱,终于在第七日,她在凤仪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时已是秋天了,她薨逝那晚却是少有打起了雷声,凤仪宫内伺候的宫女,只是纷纷哭倒在地,口里不住哭喊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是夜,凤仪宫的哀嚎传遍六宫,询这日却是独自一人宿在了乾元宫,而我,当夜还在寿安宫与宋太后对弈。宫女慌慌张张冲进来说了这一噩耗之时,让我惊愕的是,平日里笑意和蔼的太后,却是神色冷漠的道了句:“到底也是个命薄的孩子。好不容易诞下了皇嗣,却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我心中虽说并无或悲或喜,但脸上到底也挂了几分哀切之情,只是淡淡道:“皇太后切勿忧伤过度,皇后薨逝,到底也是后宫的悲事了。”
宋太后思索片刻,只是对着身边伺候的贴身宫女沉吟道:“明日,你且去传旨,只是吩咐哀家的兄长,说是哀家的意思,且让沈夫人带着茯若进宫来跟哀家叙叙旧事。”
那宫女只是下去办了。我闻得茯若这个名字,只是切切道:“皇太后,嫔妾闻着茯若二字倒是十分的幽雅。只是不知这茯若是何人?”
宋太后笑颜道:“那原是哀家的侄女,算算日子,再过两个月便要满了十五了。哀家瞧着她幼时的模样,都是个美人胚子。”
我只是恬淡一笑,道:“皇太后的娘家人自然是不会差的。”
第二日,六宫皆缟素,除了两宫皇太后,六宫嫔妃都是着孝服。发髻珠钗一律都去了,只以木簪挽住头发。耳坠已是极为清简的银色流苏。
在凤仪宫跪了将近半日,我早已是累极了。偏生贤贵妃仍旧独自一人在前头举哀。敬贵嫔因着有身孕,早已打发人说身上不爽快,且自行回了坤华宫去了。
到了黄昏时刻,贤贵妃惦记着乾元宫的皇上,只是和我前行退出了凤仪宫,只是吩咐手下人好生打理。
我且自行回宫去了,经过寿安宫时,正意欲进去给宋太后问安,行至外间,却见里间的宋太后与人说话的声音。
我细声问了问做事的小宫女,那小宫女只说那太后的娘家人原是在里头和太后说话,才来了不久,只是善意劝我此刻不要进去。我且在外间候着。只闻得里间传来一阵声音却如清泉般悦耳,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我心下好奇,只是透着纱窗往里瞧着,只见一身形修长的少女正站着和宋太后相谈甚欢。
宋太后且笑着道:“你在家里,你叔父可有让你读书识字。”
却闻得那少女曼声道:“回禀皇太后,叔父说女儿家要有些见识才算的好,故请了一位先生,只是教了《诗经》,《楚辞》《史记》并又教了《女德》。”
太后赞许道:“凭你一个姑娘,这学识算是不错了。”
紧接着,宋太后又向殿中另一中年妇人问道:“茯若她可许了人家了。”
那中年妇人叹气道:“原先欧阳氏家的三公子原是遣人来求过亲,他叔父只是还想着再留茯若一两年,便只让那欧阳家的人过一年再来。”
宋太后问道:“欧阳氏,却是哪一户的欧阳氏。”
那中年妇人笑道:“乃是金陵欧阳氏,便是贞熹皇后的母家。且那求亲的人,正是贞熹皇后之父的侄孙。却是当朝太常卿欧阳远的三公子欧阳泰。只比茯若年长四岁。”
太后亦是笑道:“若是这般,这亲事本是极好的,那欧阳泰的家世也好,亦不会委屈了茯若。茯若的叔父到底有些不通理了。”
我听着这些话左不过都是些闲话家常,越发没了兴致,只是独自一人走了。
过了三日后,我才又到宋太后的寿安宫向她请安,却只见宋太后只是对着我笑道:“如今皇后没了,哀家却是想着让哀家的侄女为继后。唯一不妥的只是她的年岁到底太小了。如今还不到十五。比之皇帝足足小了六岁。”
我只浅浅笑道:“皇太后的意思左不过便是想着让她入宫来,既是如此,且让皇上纳了她为妃嫔,待得过些时日,再作旁的打算倒也并无不可啊。”
宋太后浅笑不语,似是赞同了我所说的话。
而后,他只是遵循了昭惠太后之意册了贤贵妃为继后,并在册封后不久,便开始了选秀。因着适龄的女子不甚多,只选了三位女子入宫来,分别封做了充仪,才人,良人的位分。
宋太后得知后位已被人抢了先机,只是下旨让她的侄女入宫。并且让他破例册封了她的侄女为从三品昭容。
在她入宫那日,我只远远瞧了一眼那宋氏的容貌,只见她身形修长,青裙曳地。淡,清,雅,灵,秀,仙,远观近看都有一种神韵从骨子中沁出。有如江南水月的秀美,温润如玉,清澈如水,清逸淡雅,秀丽逾恒,清丽绝俗,出尘如仙,美若天人。恍若仙子下凡,是人世间极少的绝美女子。
当晚,他照例宿在了我的宫里,我只假意惊道:“怎的今日皇上没去永和宫?仁惠太后的侄女已经入宫了,嫔妾还以为皇上今日会去她的宫中。”
他只无奈一笑,淡淡道:“朕让她进宫原也不过是顺从了母后之意,且朕听说那宋昭容原是有人向她求亲的,只是因着礼部尚书想着多留她几年,因此才作罢。”
我浅笑道:“这事嫔妾原也知道。似乎是欧阳氏的三公子向她求亲。”
他思索半刻,才道了句:“欧阳泰?”
我倒是显得有些惊异了,好奇道:“皇上竟也知道这人。嫔妾还会还是去向仁惠太后问安时,不经意听到的。”
他若有所思,缓缓道:“那欧阳泰乃是此次上官谦太傅保举的新任中州别驾。且他出身的欧阳氏乃是诗礼大族。且他的文墨极好,倒是个可用之材。只是没曾想他竟向宋氏求过亲。想必那宋氏定是容色出众异常了。”
我只笑道:“嫔妾倒是在长街上远远瞧过她一眼,委实是个清逸出尘的美人。”
此后数日,新入宫的三人倒是都多了几分忧色,定是为了后宫无故又多了一位秀丽逾恒的宋昭容而不喜。
随后,亲自见到了宋昭容,许是咱们都是宋太后那边儿的人,关系竟也渐渐熟络起来。
我渐渐发觉到,其实他对宋昭容是有几分爱慕的,宋氏的性子是那般的清冷自持。而他在后宫里见多了对他曲意迎逢的女子。宋氏的淡漠让他多了一分新鲜的意味。
在我被昭惠太后贬黜到冷宫的那几年。我原以为他早已忘了我。因为我从外面宫女的言语中得知了宋氏在后宫的盛宠如炽。而她的盛宠却是我最最困苦无依的时节。便是这样的妒意,让我对宋氏渐渐生出了些许的恨意。
其实她待我终究是是好的,在我初出了冷宫过后,一切的事务都是她在打点。
还记得出了冷宫的第一晚,他竟是到了我的宫殿。
细纱宫灯下,他只是静静凝视着我。将手抚过我不再似从前那般鲜妍的面庞,只是温柔道:“玉璃,朕好想你?”
我心里泛起一阵惊悸,面上却是淡淡的。
“朕或许爱上你了,你比之皇后,敬贵妃,甚至是宋昭仪都更叫朕动心。宋昭仪虽说通晓诗书,且也生的秀丽端华。但如今朕瞧着她便时常想起母后及她身后的宋氏一族。”他冷笑两声,“其实宋昭仪又何尝真心喜欢过朕,她为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家门荣耀罢了。”
我不自觉紧握了他的手,听完他一番真挚的话语,心里倒是多了几分兴奋的感觉。
正在沉默间,他吻了过来,唇舌缠绕间,我只是挣扎喘息着,披散的长发与他纠结。
静谧的宫殿,褪下的衣裳,散落的珠钗。他只是癫狂的将我搂在怀中。
待得半夜时分,我只俯在他赤裸的胸膛,缓缓入睡。
凭着他待我的心思,我倒是渐渐平反了家族昔年所受的冤屈的,敬贵妃韦氏与皇后薛氏接连失势。在宋太后的一再要求下,宋氏成了凤仪宫新的主人。
子夜时分,我坐在乾元宫内,只听着他的抱歉之语,原来这后位,他原是属意我的。
浓墨的深夜丝毫盖不住我心里如烈火烧灼一般的不甘与怨恨。若不是宋太后的一再要求,与他并肩而立的母仪天下之人原应该是我啊。慈心温厚的宋太后既是提携了我,最后也生生打压了我。
而宋太后逝世过后,我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谋夺皇后之位,而太子之死亦不过是为了我的儿子铺路罢了。
不单单是我对宋氏的册礼心有不甘,便是他亦是深深的不悦。这原是他的皇后,应是由他来选立的。
宋氏失势了过后,我亦接连发力铲除了宋氏家族的在朝中的势力。只是唯一不足的便是宋氏仍旧是皇后。即便她被驱逐到了西京行宫,她也依旧是皇后。而我倾尽全力,到底也未能登上那个位子。
“申后赴西京,骊姬主凤仪”的诗句在后宫流传开来,这两句冷冰冰的提点着我宋氏的失势与我的得势原在旁人眼里竟不过是这样的对错。
而我最最害怕的,他到底也相信了这一切。
天色快要亮了,我只静静坐在永安宫的内殿,昏暗的宫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我思索了好久好久。他即刻便要去接宋氏回宫了,我的心血终究是付诸东流。便是我最最重视的凤印,亦被人收去了。
终于,我也开始累了,只伏在榻上缓缓入睡了过去,睡梦中我仍旧见着昔年的我与他。他仍是初登皇位的那位俊朗男子,而我亦只是一位小小的常在。
只是可惜,我和他到底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