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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心之所向。
太子如今的课业,上午仍是单听侍讲学士讲课,下午却仿照皇帝在文化殿开的经筵,变成了几位学士、宾客、舍人辩经论策,任太子在其中听取长短,加深理解,增强判断能力。
万贞从云台下走上来时,几位先生的策论已经告一段落,太子正命王纶带了人奉茶,给几位先生润嗓子。
斜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入殿中。那是寻常青衣宦官的冠戴打扮,刚投下半截斜映的剪影,太子却猛然抬起头来,惊喜的看着她,灿然一笑。
脸庞洁白,犹如美玉生辉的少年,长眉斜挑飞扬,凤目清亮温润,鼻子挺俏俊秀,丹唇皓齿,明明是男孩子,但却有着种雌雄莫辨的俊丽。一笑起来,顿时让人觉得仿佛见到朝阳初升,霞光绚烂的美景。
为了在臣下面前营造稳重端庄的形象,太子日常的表情虽然温和,但却很少浮现出大喜大怒的激动情绪。陡然看到太子这样的笑容,不独王纶吃了一惊,几位先生也愣了愣。
万贞对上这样的明快绚丽的笑脸,忍不住也回报一笑。她一向不来太子学习之地,默认由王纶掌握东宫属臣及对接朝政的权柄。今天突然来到前殿,太子惊喜交集,王纶却怕她来争权,惊问:“万侍,你来这前殿干什么?”
万贞并不理他,径自走到太子位前,躬身行礼:“殿下,臣来辞行!”
太子惊得一跃而起,疑问:“你说什么?”
万贞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清晰而坚定的说:“殿下,臣自您三岁时奉太后娘娘之命,充任东宫内侍长,已经整整十二年。赖娘娘洪福,殿下虽屡经磨难,却仍然纯良温厚,仁爱宽容。如今殿下年岁已长,且上有父母庇佑,下得群臣扶持,朝野皆知贤名。已经不需要臣护持左右,故来辞行!”
王纶听到她是来辞行的,大喜过望;而几位先生这才意识到她是谁,顿时情绪微妙;独有太子脸涨得通红,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不得不用力握紧桌角,才忍住跳出来抓住她的冲动,好一会儿才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来:“孤、不、允!”
万贞摇了摇头,道:“殿下,臣多年侍奉驾前,夙兴夜寐,不敢丝毫懈怠,实已心力交瘁,难以为继,请您成全!”
“假话!你是因为宫外的流言,才想离开的!”太子瞪着她,心中焦躁至极,嘶声道:“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是为了玷污你的清名,折我羽翼而已!你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突然请辞,岂不是正中小人下怀,毁东宫根基?”
王纶满腔高兴都被太子这话泼得冰冷,万贞也因此犹豫了一下,太子深吸了口气,闭了下眼睛,对几位先生道:“几位先生,今日孤宫中有事,课业还容明日再补!大伴,替孤好生侍奉几位先生!”
他说着快步过来,一把抓住万贞的手腕,想拉着她走。
万贞之所以今日直接过来,当着东宫属臣的面辞行,是因为她知道,一旦私下相对,面对这个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她根本没有办法开口离开。
这是她十二年的心血所寄,是她十二年的依持所在;也许在旁人眼里看来,总是年长者负着照顾孩子的重任,而孩子只是拖累。殊不知在这种相依为命的生命历程里,没有谁是一昧付出,也没有谁一昧得到;她于这世间无根无基,若不是他系着她的心神,她在这里,是因为他在,岁月才被赋予了重量,生命才因此而鲜活。
她固然为他沐风栉雨,他又何尝不是为她照亮归途?
他于她是如此的珍重,他的要求,不管是困难的,容易的;有理的,无理的,她总是不忍拒绝。若没有外人在场,没有礼法规制的限定,她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完全忘记来意。
此时太子想拉着她离开,她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手,想将他甩开。但太子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回头看着她,喑声道:“你答应过!不得允许,不会离开!”
他乌黑的双眸里满是求恳,万贞对上这样的目光,心一颤,垂下眼眸,随着他跨出了正殿。
太子脚步飞快,一路穿廊过道,登阶上楼,直走到后寝二楼的凉阁上,才停了下来。万贞不明所以,太子将所有侍从喝退,站在窗前,指着东面的重楼累榭,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我每天早晚的课间,都要站在这里,看着你从东门出宫,再看到你从东门回来。你向往宫外的自由,我不能拦你出宫;但我很怕你哪天出去后,突然就不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