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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度大转弯,不知其究竟是何意。那个青媚在对我暗示什么,如果她是在暗示我她是在帮我,那何不将计就计。
我心思一转间,假装看到青媚,欲言又止,冷冷道:“我实在不想见到这忘恩负义的贱人,还请鬼爷先让她出去吧。”
鬼爷立时皱着眉头,“没听见夫人的话吗?还不快滚。”
青媚含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高昂着头走了出去。
但凡是人便会有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便能攻其不备。也许一切老天注定,我方才进屋便瞥见那个铜鼎,便赴死一击,却将情势扭转,但青媚将一样东西塞入我怀中,我万般疑惑,心想,此女究竟是何人?如果她果真是非白一边的人,这几日为这鬼爷所软禁,必然是想尽办法要送我去西安,那方才一切皆为做戏,一方面假装引我偷听,好逼鬼爷动手,若是他立时将我献给西营,必然会将我移出这个活牢笼,只要一出去,她定会想办法用她的人救我出去。是以我故意遣走她,让她就此出去报信或组织营救。反之,如果按照刚才对话,她是三爷的敌人,那也正是离间她和这个鬼爷的好时机。
可惜,无论她是敌是友,我如今是君莫问,如何会听任摆布?正如鬼爷所言,我既有君氏财阀和大理段氏做后盾,又岂会没有我的暗人,这便是我听任张之严将我软禁在其身边,让他以为我当真如砧板上的鱼肉,安心放过我的家人和产业,其实我早在接太子来瓜洲时,便已将财产悄悄转移,张之严得的不过是我家财的十分之一罢了。而行军路上看到齐放的暗号,我便知道我的暗人皆在周围保护我。
当下只见那鬼爷身体微躬,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看我的眼神谄媚中却有着一丝狡猾。我微笑,“首先,无论鬼爷意欲如何,花西夫人已死,鬼爷的确不用将花西夫人送回原三爷身边。这一点君莫问定会全力帮助鬼爷和青媚姑娘。”
鬼爷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而浮起一阵笑意,“如此说来,我与夫……君爷达成共识了,请君爷示下。”
“敢问,鬼爷以为将来谁会继承大统?”我直视着他的目光。
鬼爷垂目道:“君爷明鉴。原氏本为三国中实力最雄厚者,只是内外纷争不休,永业三年也正是因为连氏与花氏……”他忽地抬眼看了我一眼,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明争暗斗不休,让窦氏钻了空子,引南诏屠戮西安,致使原氏受了重创,连带我东西营暗人接连不知所措,故而小人伤心之。纵观原氏三位执事,唯有原三爷为了花……西夫人连受家法,却依然能得侯爷信任,可见在侯爷心中,三爷确为世子人选。确然踏雪公子少年成名,惊才绝艳,宽厚仁达,礼贤下士……怎奈,多情重义之名虽博天下同情,却决非一个当家帝王人选。君爷可知,三爷囚在地牢之时,手下门客早已走散大半,然而……”这位鬼爷长叹一声,“我们暗人却是原氏永不可赦的家奴,不能逃,不能争,只好随着三爷落难,被西营灭了大半,最后连经费都为原青江所拦。若非韩先生这几年帮衬着三爷励精图治,换回侯爷的信任,东营尴尬的局面方才改善,险险地在大爷和花氏的夹缝中生存。”
这几年非白的窘境,我如何不知,正是为了他,我才更不能回去。我隐下心中的难受,沉默了半晌道:“你可认得戴冰海?”
鬼爷一愣,“乃是先师。”
我长叹一声,“鬼爷可知,我是看着戴壮士死去的。”
我将戴冰海死去的情状微微说了一下,鬼爷听着,面色一片肃然。
即便是站在被人遗忘角落中的暗人,也是士兵的一种。对于任何一个士兵,能征战沙场,封侯拜相,哪怕是死在战场上,那都是作为战士的无比荣光,强于任何一种形式的权力斗争。
“戴冰海壮士忠肝义胆,临死前,对莫问提过有位弟子将来必继承他的衣钵,原来竟是鬼爷。”我看着鬼爷的神色,心中却紧张到了极点,将措辞也模糊到了极点,鬼爷的神色早已是一片凛然,我心中一喜,继续小心翼翼道:“若是莫问没有看错,鬼爷虽是爱财之人,但归根结底,其实是不想东西营的兄弟无端送了性命罢了。”我柔声说道,然后走向鬼爷,立在他面前,趁他痴迷之时,却是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他深深一拜,诚心道:“千错万错,都是花西夫人的错,我这厢里向东营众位兄弟赔不是。请鬼爷杀了我吧。”
鬼爷自然也惊得跪倒在地,苦笑道:“夫人真是难倒小人。于情于理,现在小人是断不能杀夫人啊。”
我握住鬼爷的手,张口一咬,那个鬼爷一愣,我也同时咬开了我的手,将两只手贴在一起,“那便与我结盟吧,鬼爷。”
他的双目现出精光,“敢问夫人,究竟意欲何为?”
我握着他的手,肃然道:“君莫问愿倾全力助鬼爷还有东营,只求鬼爷继续忠心于原三爷,助其成得霸业。”
那个鬼爷似乎没有料到我的条件是这个,反问道:“原来夫人的心还是在三爷身上,为何不索性回三爷身边?以夫人之力,自然能助三爷成就霸业。”
我满面凄然,双目只是一片清明地看着他。
他终是微叹一声,惭愧道:“夫人高义,小人浅薄无知……”
我请他拿出纸笔来,当下用血书写了“君莫问”三个字,然后以左手无名指盖上印,交予他,“你可将此信连夜赶送到肃州崇极镇的魏家打铁铺子,不出一天自然会有人送你白银十万两。到时你拿到银子,只需将我放出这客栈便是了。”不出意外,齐放的人马也会一并尾随前来营救我。
他诺诺称是,贪婪地看着那张血书。
我心中一动,问道:“我昏迷中,探我那人是何人?”
他垂首道:“小人不敢欺瞒,着实不知。那人蒙面而来,只说是夫人的旧识。”
我淡笑如初,“鬼爷,东营的兄弟何其厉害,难道当真不知是何人吗?说到底你仍旧不信我。”
鬼爷跪在地上,道:“小人暗忖,恐是西营那位贵人,但来去匆匆,实在无法详查。”
西营的贵人,表面是下层奴仆对上面首领的敬称,然而在原家略知底细的人便知是对原家西营执事人的暧昧之称。那西营执事人权可倾天,明为原非烟的姑爷,暗中与好男风的原非清之间道不清、说不明,故而下人们便予其一个不得罪的敬称:西营贵人。而那个所谓的贵人,却正是我结义的二哥,舍命救过我的宋明磊。
二哥啊二哥,你可知我不回原家,也是为了你。你让我如何同你兵戎相见,玩那种暗中钩心斗角的游戏呢?
鬼爷送我回房,我摸出青媚送我的那样东西,借着诡异的月光,凝睛细看,只见一块上好的白玉环。正是很多年前,谢夫人梦境中的一只白玉环,同张德茂的那只玦一模一样,只是完整无瑕,毫无断裂。
非白,你的心我如何不懂,只是你如何又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
花西夫人回去只会给你徒增烦恼而已,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我命中注定便是有缘无分,就让我在暗中默默帮你,看你成就一代天骄的那一日吧。
倚在窗棂前的我,凝视着床前月下露华,静等着黎明的到来。
第二天,除了那个给我送饭的王老头,再无一人探望于我,连那个王老头也是紧闭着嘴,不看我一眼。我问其要了纸笔,表面信手涂鸦,其实却是镇静自己,乘机部署于心。
第三天估摸着不出什么意外,银票应该到了,果然到晌午,“方老板”满面喜色地过来,向我跪启道:“小人请君爷安。”
我抬手,“鬼爷快起,一切可好?”
他目光如炬,“谢主子的赏赐,小人已拿到银两了。”说罢递上一两纹银,果然底下刻着我君记钱庄的印信。
“好。”我微笑着看向他,“我已信守承诺,该是鬼爷实现你的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