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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探去。
阿宝大惊失色,方欲回避,左手已为定权紧紧钳制,未及挣扎,他的右手已经贴上了她左胸。手掌下覆盖着的那颗心突突跳得飞快,定权放下手来,任由阿宝挣脱,笑道:“人心这东西,奇怪得很罢。虽是你自己的,却也猜不透,勘不破,握不住。不过说人心难测,其实也不尽然。我只是奇怪,你小小年纪,纵有泼天本事,说谎的时候,手不冷吗?心不跳吗?背上不会出汗吗?”她继续沉默,他则继续笑言:“阿宝,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呢?”这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呼喊她的名字,她却无法回应,连自己都觉得心律异常,要顶破腔子跳出来一样,试着悄悄舒了两口气,却毫无作用,终于忍不住援手捂住了心口。定权笑道:“这就是了,好好管管它罢,能够管住了,你也便不再是人了。”他的指甲堪堪地划过几面,停留在了烛台前,带出了一声仿似低叹的声音:“是佛。”
他终于抬起头,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阿宝道:“没有。”定权点头笑道:“你是真的聪明。”又道,“宗正寺今日已为你造好了玉册,天下皆知你已是当朝皇太子的侧妃,食六品孺人俸禄,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至于册封礼,我认为你当下身体不好,可以免去。但女孩子家的心事我也不大清楚,所以若你执意要举行,我也并不阻拦。”她无话可说,终知道连日来的忧惧成真。他则审视她,评估她,以他一向的自得自满一厢情愿地下了结论:“不管你是什么人,能够嫁给我,总也是谈不上一个委屈的,日后便安生过日子吧。”阿宝蹙眉,终于开口道:“殿下……”言尚未出,已被定权打断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过去的事情,本宫不想问了。只是你毕竟还年少,静居的时候,耐住性子好生想想今后打算,总是无害的。”
他说这话时,抬眼已经瞥见了架上的净水瓶,伸手将它取下,放置在案上,为她讲解道:“这是前朝越窑秘色瓷,人说越瓷不及本朝耀瓷,但也未必,不厚古薄今看,此物还是极难得的。”这话并不假,这只秘色瓷瓶釉色温润,似青非青,瓷胎薄得与纸相似,背后映着烛火,如玉暖生烟一般。阿宝点头附和:“是。”定权道:“你说说看。”阿宝一哂道:“千峰翠色,雨过天青,澄莹如玉,素洁似冰。这是文献中已经形容尽了的,妾实难再有新意。”定权道:“不错,后面的都说得不错,只是头一句。”他提起了那只净瓶,轻轻撒手,阿宝未及惊呼,那数百年前的珍瓷已经砰然落地,如碎冰,如敲玉,如击磬,连粉身碎骨之声,都悦耳动人至极。
定权含笑望着地上碎瓷,道:“这才叫作千峰翠色。”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这名字造册可不大好听。我给你新取了个名字,叫作瑟瑟顾瑟瑟。”他拉过阿宝的左手,伸出食指,指甲如刀笔勒石一般,在她掌心中刻出了一个“瑟”字,凑过脸去,低语道:“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他的气息吹到阿宝的耳畔,阿宝在他手中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亦觉察到了,一笑放手。地下瓷片本薄,经他践踏,愈发零碎。阿宝望着满地碎瓷发呆之际,他早已经去远。
她慢慢蹲下身来,欲拾捡那些瓷片,一旁的宫人早已叫道:“顾娘子快放手,妾来效劳。”她名叫夕香,这是阿宝已经知道的,遂笑道:“不妨事的。”夕香却着急起来,忙搀扶她起身,又斥责另一宫人道:“还不快把此处收拾好?”回首对阿宝笑道:“顾娘子且去那边坐坐。”阿宝转念,知道她怕自己用这碎瓷自戕,一哂便随着她走开。
虽然定权言语无赖,但终不失信,几日后命人将纸笔书籍皆送到了阿宝房中,一同送去的还有一匣花钿,有金有翠,匠造精巧,却不知是何用意。守备并无半分松懈,看样子这是长久拘系的架势了,阿宝不由也叹了口气。太子纳她为侧妃的用意,其实大抵可想而知。自己陡然间便大张旗鼓地变成了东宫的侧妃,又投递不出只信片纸,不论主使者疑心自己变节泄密,或是功成身进,皆是人之常情,届时自己或成弈局弃卒,或成引蛇之饵,再讯问起来,再检查下去,自然亦可便利许多。她不得不感慨他的高明,这个六品的爵位,于他不过只是惠而不费的举手馈赠,就如同打发几包不合口味的糖果。但于她,却是要她用一生来殉职了。不可展望的一生依旧是一生,无未来的一生依旧是一生,依旧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新封的顾孺人慢慢援手,将盒中翠钿装饰于脸上,镜中的面庞,是如此青春和美丽的生殉。
齐王依旧于午睡后去赵王府,见定楷仍在窗下临写太子馈赠的两卷字帖,心中毕竟微感不快。看了看敷衍笑道:“五弟的字真是进益了。”定楷笑道:“哥哥先坐。”自己洗去手上墨痕方陪着他坐下,问道,“哥哥是为了前几日说的那个顾氏来的罢?”定棠笑道:“我只是过来瞧瞧你。”顿了片刻又道,“不过你既已提起来了,我这几日确实也在疑惑那个顾氏究竟是什么人。”定楷道:“太子前日的模样哥哥也是看着了的,不像是有什么隐情的样子,偏巧是一姓罢了。”定棠冷笑道:“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定楷笑道:“正是,哥哥又不肯告诉我,我向何处知道去?”他言下之意,于己似有疑心,定棠遂正色道:“宗正寺的人说是前任清河知州的嫡女,知州既无罪过,他的子女怎么悄没声会到了他宫中去?五弟想想便知,他为人素来滑邪,不是伪造了此女的家世,便是……”留了半句不说,低头沉吟饮茶。定楷方想答话,忽闻窗外有侍者报道:“二位殿下,凌河的军报午时已经送进了宫中,中宫殿派人来传与二位殿下知晓。”此乃国家大事,定棠忙将儿女私情抛至一旁,急步走到门前,问道:“什么军报?”侍者应道:“是我军大捷的军报。”定棠倒退了两步,问道:“是吗?”
定楷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来缓缓啜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