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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娘说去。”
此时戏已唱了几折,众人都聚在一处吃茶,孩子们也都玩累了回来用点心。连乖哥都被养娘抱来趁热闹,场面一时十分红火,阜阳侯夫人抱着乖哥爱不释手,歪哥被许大少夫人笼在身边说话——正经她带来的许三柔却又和桂大妞凑在一处,两个小姑娘一边说一边笑,十分亲密。许大少夫人见蕙娘进来,便笑向她道,“小公子果然聪明,才这半天功夫,又学会了几句夷话呢。”
歪哥也有点人来疯,听她这样说,便卖弄了起来,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些话。众人都不明其意,倒是许三柔被他逗笑了,握着嘴也回了一句,两人倒用夷话聊起来了。众人望着这一对孩子的眼神都有些含义:虽说孩子们都还小,但这样投契的可也不多见。许大少夫人更是笑意盎然,倒让蕙娘有点发窘,只好随意说点什么,岔过了话题。
桂大妞表现得就低调多了,她和桂少奶奶都没太多人搭理:说起来,桂含沁要获得提拔的消息,到现在都还没传开,在众位夫人眼里,她自然是有些发黑了。桂大妞也就偎在母亲身边,和她低声说着私话。蕙娘偶然看去一眼,正瞧见桂少奶奶轻轻地一笑,笑容里满是不屑之意,桂大妞也耸了耸肩,和母亲说了些什么,便上前把许三柔给牵走了。
蕙娘不禁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她和桂少奶奶搭讪,因道,“等秋意再浓一些,我预备回冲粹园住一段日子,赏红叶去。到时候,你若在别庄,也可以经常过来。”
桂少奶奶眼神一闪,若无其事地道,“到时候必去。”
两人相视一笑,蕙娘低声道,“你刚才笑什么呢?”
桂少奶奶嘴角一弯,又略带天真地笑了,“我笑许家人白费心机了,七妹为人我是清楚的,她若知道自己把三柔留在京里竟出了这样的事,少不得勃然大怒。前头留下的那两个也罢了,三柔、十郎的亲事,哪里是许家人能做主的。”
蕙娘不免笑道,“你们杨家女主意都强,我算是领教了。你放心吧,他们说归说,这事我还没这么容易当真。”
“我倒是没什么主意。”桂少奶奶把自己撇清得很快,又叹道,“别说我们杨家女主意大,有时候我是恨不得把我的主意分给我哥哥一点——却也不能说他是没主意了,他的主意是正得不得了,别人的话一点都听不进去,身子都那样了,还不善自保养,我是愁得不行。上回进宫我还和贤妃娘娘说,我哥哥身子实在是不好,他有顽疾她也知道的,二皇子的功课能否找别人辅导……”
她蹙眉摇了摇头,蕙娘也叹道,“偏偏现在皇上又很看重这些算学,觉得对造船、造枪炮甚至是造机器都有用的,好像自己都在学……”
“可不就是了。”桂少奶奶略带失望之情地叹了口气,“贤妃娘娘当时应了,嗣后也还是一如既往。我们家含沁现在人微言轻,我连进宫机会都少,也不好多说什么。”
从桂少奶奶的口吻来看,虽然桂家和孙家还是站在一处,但她本人对贤妃,也不是没有不满。
宴客一日,应酬了多方宾客,和不少于十个人找机会密谈,终于把宾客们都送走了,蕙娘也累得够呛,至于权夫人和太夫人,早都回院子里休息了,权夫人还和蕙娘说权瑞云的事,蕙娘说了一句,“我已和孙夫人打了招呼,让她出面说项。”
权夫人还有什么话说?只好对蕙娘继续深表满意,免不得也发几句阁老太太的牢骚,“本来人在外地好好的呢,非得要叫回来折腾几个月,什么意思。”
待一切都散去时,已是过了初更,歪哥还在教他小舅舅说夷话,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叽里咕噜的,见到蕙娘进房都站起身问好。乔哥笑着揭歪哥的老底,道,“今儿宝印可是厉害,一气就给自己定了两个媳妇。”
权仲白原本在一边打坐,此时都抬眼看来,歪哥不由大窘,红着脸要和小舅舅绝交。乔哥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连蕙娘亦不禁为之绝倒,歪哥大觉丢脸,怒道,“三柔姐不都答应嫁我了。哼,她多好,又和气,又文静。桂大妞——”
见母亲挑眉,便不情不愿地加了一个姐姐,“大妞姐姐凶得要死,谁愿和她在一起。”
蕙娘见歪哥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便指点他道,“你傻呼呼的,被三柔姐姐戏弄了还不知道么?她和桂大妞是手帕交,你和桂大妞处不来,她替桂大妞出气,戏弄你呢。”
歪哥想了想,皱眉道,“三柔姐待我可好了!”
言下之意,竟有不信蕙娘的意思。
儿子还没大呢,就开始男生外向了,蕙娘真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哼道,“你不信就算了,我也懒得理你。”
把儿子和弟弟都打发回去了,她才和权仲白闲话,“许家似乎对歪哥有点热心。”
“杨七娘和你也算是有点交情了,两家又是亲戚。”权仲白说,“许家人对良国公的主母位置有想法也不奇怪,这件事,虽然杨七娘是三柔亲娘,但平国公乃至太夫人的意思也不能忽略。”
他叹了口气,又道,“而且,我帮着二皇子,许家心里说不定也是有意见的,德妃若倒在贤妃那边,宁妃岂不就更不利了?现在他们和孙家关系是越发冷淡了,总是想要多争取几个盟友。歪哥年纪到底还小,这些事我没明说他也就不知道。三柔呢,随娘,心眼多,估计是从大人口中知道了些什么,今日才这样戏弄歪哥,我看,多少也有点试探他心思的意思。”
“你口中说着媳妇让歪哥自己挑,用他的婚事吊人倒是一点都不手软。”蕙娘不免调侃了一句,权仲白双手一摊,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带着歪哥上门去玩,别的事那是许家人自己瞎想的,与我何干?”
得了蕙娘一个白眼,才叹道,“歪哥的婚事肯定还是要他自己做主,不过,他要想娶得门当户对,烦恼少些,总也要多接触一些女儿吧。许家、桂家两个女孩我看着都不错,若他能喜欢是最好的了。若不能,也只好由着他慢慢去找吧,反正他也不着急,二三十岁再成亲都不迟的。”
蕙娘对三十岁出头做奶奶也没有太大的热情,听了便道,“你想得挺好的,可惜你儿子不是你,小小年纪就花心得不行,又爱桂大妞,又爱许三柔,最好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那他就舒服了。”
权仲白呵呵笑,“还小,还小。”
两人话说到这,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了——年纪都还小,别说歪哥了,估计就连许三柔心里都没动男女之事的念头。蕙娘又道,“不过,若孙家人有意破坏婚事,也简单得很,给杨七娘写封信就行了。杨七娘必定把三柔给接走的。不过如此一来,许家和孙家可就是正儿八经地结下梁子了。”
权仲白嗯了一声,没什么兴致,“孙家要再站在皇次子这边,这场斗争也是在所难免。反正定国公一身抱负系于海事,这和杨阁老推崇的政策有根本区别,他们的对立迟早都会走向极端的。至于许家,现在也被杨七娘绑上了杨阁老的战船,要这两家放弃自己立身的根本,谈何容易?这梁子,不结也得结的。”
“政见不和同互扯后腿毕竟是两回事。”蕙娘道,“孙夫人不像是这样的人,不过,也难免有人居中挑拨……”
她心念一动,撑着下巴想了一会,不免微微冷笑。权仲白见了奇道,“什么事,让你笑得这样高兴。”
“我这是高兴吗。”蕙娘白了权仲白一眼,咬着唇思忖了片刻,突发奇想道,“抱一下就告诉你。”
权仲白大呼肉麻,却仍乖乖地抱了她一下,蕙娘方才说,“其实就是个想法而已,是不是真的,改天求证了再告诉你知道。”
权仲白恨得狠狠捏了她一把,怒道,“你骗我的拥抱啊?”
“你卖肉的吗?”蕙娘回嘴也不慢,“抱一下还要给钱的?不给钱叫什么骗。”
两人唇枪舌剑抬了一会杠,又都沉默下来,蕙娘有点儿困了,埋在权仲白怀里蹭了蹭,就要起身出去洗漱,权仲白收紧了怀抱却不让她走,道,“你是不是猜疑贤妃居中挑拨,想让孙家同皇三子那边彻底决裂,完全站在她这一边?”
“若不是姨母提醒我,我也未必会记得贤妃表哥已经进京。”蕙娘并不否认权仲白的猜测,“有卫家在,贤妃顶多只能说娘家不够强硬,却不算是只能靠着孙家。三皇子的三灾八难,有些也许是倒霉,有些,也许有卫家的影子在里头也是说不定的事。”
“卫家进京是有一段时间了。”权仲白也没否定蕙娘的说法,“又是贤妃的血亲,要聚集势力也比较容易。孙家固然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世上还有许多人,是没有底线的。”
看来,权仲白对贤妃私底下的小动作,应该也是模糊有几分感应,蕙娘不禁叹道,“你虽然生性最讨厌这样的事,可却又不能不出入于这种事最多最丑陋的宫廷中,真也怪可怜的。这一次又是谁告诉你内幕了?”
“我有眼睛会自己看。”权仲白先说了一句,自己也失笑起来,他说,“这多半是一种感觉吧,实在你要我说有什么凭据却也没有。我看,这件事你倒是可以了解一下,正好让鸾台会崔子秀去办。”
“崔子秀?”蕙娘嘟嘴道,“联系他又要瞒过权世赟,可不容易……”
她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让权世赟来办这件事?”
“爹不是让你适当和他接触一下吗。”权仲白淡淡地道,“现在也到了该稍微试探一番的时候了。权世赟态度如何,看他这次怎么安排,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啦。”
“你这个最讨厌权谋的人,安排起来倒是头头是道的。”蕙娘倒被权仲白惊着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事我光想着和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倒是没想到能用它来做个敲门砖。”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么。”权仲白叹了口气,“面上什么都不管,私底下难道还把什么都丢给你,我自己什么都不想?”
蕙娘倒抽一口气,大声说,“苍天开眼呀,你这是终于说人话了?”
权仲白又使劲拧了她一下,怒道,“焦清蕙,你别这么刁钻行不行?”
“刁钻又不行,肉麻又不行,那你要我怎么样?”蕙娘冲他翻了个白眼。权仲白将双手放在她颈上缓缓合拢,半晌才道,“你就权当自己已经被我扼死了,先别出声行不行?”
蕙娘哈哈大笑,“你想得美——唔……”
被惹恼的某人,终于动用了暴力手段,把她给‘扼’得消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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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蕙娘还真依从权仲白所言,给云管事带了话,请他协助自己查探一番宫中内幕。她把云妈妈请来传了话,未几,云妈妈便带话道,“好叫少夫人得知,宫中事务,负责探查的乃是麒麟班的崔子秀,您只管让国公爷用印发令就是了。崔子秀自然会去做的。”
云妈妈说到这,忽然顿了顿,瞅了蕙娘一眼,道,“他还说,若您现在有意接过凤印,可以不必动用国公爷的那枚,我们爷手头的凤印,直接转给您使用也就是了。这会儿他有别的事要操心,也的确不愿意管事。”
蕙娘双眸一眯,心念电转:这投石问路,倒是投出了个好大的空当。看来,权世赟的确已经在认真考虑回老家夺权的事了。起码,他已想到了回头试探她的态度:良国公和她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比较散漫,这权世赟也是知情的,有些事,良国公倾情支持,却不代表她焦清蕙心里毫无意见。
“这凤印,似乎也到了交出去的时候。”蕙娘微笑道,“以后回了老家,的确就不方便再执掌凤印了。不过……我却觉得这枚印章交给我,不如交给世仁叔更合适,云妈妈你帮我将这话带给小叔吧。”
云妈妈打量蕙娘许久,方才点头道,“老爷说,若您是这么回话,便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她调整了一下神色,肃然地道,“这些年来您对他的支持,老爷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对他已算得上是仁至义尽,是老爷一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鸾台会龙首之位,是您应得之物,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
而倘若蕙娘为了权世赟成功上位,甚至能放弃这唾手可得的龙首宝座,甘愿日后继续听命于人,受制于权世仁。那么她对权世赟,也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您的情义。”云妈妈低沉地说,“老爷是记在心里的,他以性命发誓,日后必定不会辜负您的支持。即使事败,亦不会牵扯到国公府,一定留您们一家富贵一世。”
如此承诺,即使只是一时冲动,也算是分量很重了。权世赟并不自己过来表态,而是遣云妈妈过来,反而显示了一种亲昵的态度。蕙娘还没表示出相应的感激,云妈妈已又道,“老爷还让我给您传个话——您身边的绿松,现在不在府内,听说在山东您妹妹那里,这很好,就让她继续在当地吧,不要再回来了。还有绿松夫婿当归,乃至您院子里的小猫眼,都曾是鸾台会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您想怎么处理,都随您的便……”
原来,绿松还真就是她院子里唯一的眼线了,猫眼那都是今年才进来的新人,受信任度其实并不高。
蕙娘任凭云妈妈絮絮叨叨地为权世赟分说,在心底重重地长出了口气——在这么多年近乎完美的表现后,到如今,她总算是取得了权世赟的全副信任。只要继续维持谨慎作风,并不过分激进,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受到鸾台会的紧密监视了。
这也意味着,她联系人手,培养壮大自己势力的黄金时期,终于来到。
在心底深处,她又觉得有几分讽刺:权世赟虽然多疑善变,但毕竟还算是重情之辈,始终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应有的无耻和厚黑。而最终断送他的,恐怕也就是这份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