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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心听到外面嗡嗡嗡的说话声,下床带上孝帽出去。
满院子的人和花圈让她愣住。
院子里的忽然冒出来的那些人,个个穿着举止不凡,而且个个面生,不像是叶家或周家的亲戚,花圈直接从灵堂摆到院子外,看往外延伸的架势,外面应该还有不少。
叶倾心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圈,景博渊不在,昨晚的那个中年男人正忙着招呼客人,从他对那些人客气的样子来看,这些人只怕来头不小。
宋母和季仪也在忙着招呼客人,不过宋母言语神情都透着百姓见到皇帝的卑微感,季仪倒是很有架子地周旋在众人之间,别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原本清冷的小院子,忽然就拥挤起来。
有人注意到叶倾心出来,又看到她头上的孝帽和腰间的麻绳,立刻认出她的身份来,不少人走过来对她说一些‘逝者已矣’、‘节哀顺变’的安慰话。
语气很客气,隐隐有讨好的意思。
叶倾心压下心底的难过和疑惑,言语得体地应付着,门外又有一波人带着花圈上门吊唁,叶倾心忽然有些应接不暇。
除了不认识的穿衬衫西装皮鞋的人之外,渐渐的有些或近或远的亲戚上门吊唁,左邻右舍也开始上门问候。
叶倾心心头隐隐有个想法,趁着招呼人的间隙,将宋母拉到一旁,“怎么忽然这么多人?”
宋母身上的忙碌感还没散去,两眼发着光,似乎有点兴奋,闻言回道:“今天一早陆市长跟市委书记带着花圈来吊唁,然后市里跟县里的不管大领导还是小职员都跟风过来,你看那个穿蓝色衬衫那个……”宋母指着站在院子门口跟季仪说话的五十来岁的男人,道:“他是今年刚上任的县委书记,还有那个……”
“那个是市人大主任……”
“那个是公安局局长……”
宋母一一指过去,都是气度不凡的领导。
“心心,你这未婚夫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这些领导倾巢出动。”
上次景博渊一家来,宋母就觉得那一家不是一般人,但是没想到居然连市里的领导都客客气气的,想到之前市委书记偶对景博渊客气态度,宋母心里越发敬畏。
叶倾心怔愣了片刻,忽而想起来昨晚在院子门口听到的话,和自己后来的状态,景博渊一定是看出来她在为丧礼这般凄凉萧索而难过……
这些人,都是为了景博渊而来。
而那些亲戚邻居,大概是为这些市级、县级领导而来。
可是不管这些人是真心来吊唁,还是虚与委蛇,至少,丧礼看起来是风风光光的。
叶倾心鼻子一酸,忽然很想见到景博渊。
“他人呢?”她问宋母。
虽没指名道姓是谁,但宋母听明白了,于是回道:“一早上跟市委书记和陆市长一块走了,说是有点事,交代我等你起来一定要督促你吃东西……”说到吃东西,宋母猛一拍脑门,“瞧我都忙糊涂了,走走,厨房里蒸了不少早点,我带你去吃点。”
两人正要往厨房走,门口又来了一拨人,是叶俊东那头的亲戚,宋母认识。
叶倾心看出宋母想要去招待的意思,便道:“您去吧,我自己去吃饭。”
宋母犹豫了片刻,道:“那好吧,久久在厨房帮忙,你进去找她。”
叶倾心进了厨房,宋久跟几位年长一些的阿姨一块摘菜,看见叶倾心进来,她放下手里的菜洗洗手,给叶倾心拿碗盛了碗粥,从蒸笼里拿了两个包子。
“心心过来吃早饭。”
叶倾心看着不大的厨房里支起来的大锅,还有几位穿着厨师制服的人在忙忙碌碌,转头问宋久:“他们是……”
昨天明明没有请厨子,而且一般家里有红白事请厨子,镇上都有私人干这行,可是那几位穿厨师工作服的厨子,分明像是出自哪家酒店。
宋久抓了把菜到叶倾心旁边坐着,边摘边道:“还不是你家大老板让人连夜找来的,上次你家大老板请我去南海宴吃饭你还记得?这几个厨师就是南海宴过来的。”
叶倾心这才注意到厨师的工作服胸口确实绣着‘南海宴’三个字。
“你是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怜我一大早被拉过来做这个做那个,胳膊都酸了。”
叶倾心轻声道:“辛苦。”
宋久笑:“我可没有你家大老板辛苦,你昨晚睡着了,他把你抱回房,然后替你守灵,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他又把小国给抱回房间里,你家大老板力气可真大,小国再怎么说也是十八岁的成年男人了,他抱起来面不改色,一点都感觉不出重量来。”
叶倾心捧着碗,没有胃口,却也强迫自己喝了几口粥。
“那他没有睡觉吗?”
宋久想了下,“应该没有吧,我凌晨四点就被叫起来干活儿,看见他坐在灵堂里,跟一尊雕塑似的,我以为他是睡着了,想过去看一下来着,结果还没靠近,他转头看过来,吓得我掉头就跑,那眼神太唬人了。”
叶倾心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你上次见他不是挺放得开的么,这次怎么了?”
宋久道:“我也不知道,上次他看着虽然严肃,但没有这次来得吓人,当时我就感觉头皮一麻,下意识转身就跑了。”
叶倾心没再说什么,忍着胃里的难受,把一碗粥喝完。
此时已经快十点钟。
她从厨房出来,殡葬乐队换了个曲子继续吹,院子里的人比之前少了点,但依旧站满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瞧着很热闹。
因为各位领导的关系,有好几个亲戚邻居主动请缨留下来帮忙,那个中年男人正在分配任务,院子里看着乱糟糟的,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等那个中年男人分配完,叶倾心端了杯水过去。
“叔叔,喝水。”
中年男人受宠若惊,笑道:“太太叫我潘杨就行。”
叶倾心:“那怎么行,应该叫您潘叔。”顿了一下,她问:“您跟博渊是什么关系?”
潘杨如实回答:“我是博威集团在S市的分公司总监。”
叶倾心点点头,“我听宋母说今天早上市委书记跟陆市长来过,他们怎么知道我母亲的事?又怎么会来?”
潘杨有些支支吾吾。
叶倾心直白道:“是他让您将消息透露出去的?”
见潘杨点头,她又问:“我们家跟市委书记、市长并不相识,身份地位更是天差地远,他们怎么会来吊唁我母亲?还引得这么多领导干部前来吊唁。”
这动静,只怕已经轰动整个T城,要不然也不会连不在一个城市的远亲都赶来吊唁了。
叶倾心想到叶倾国出事那次,陆市长和市里的几位重要领导也是忽然现身,当时她觉得景博渊能请动陆市长出面,其中一定有什么利益纠葛,只不过后来她问了,景博渊只是以‘举手之劳’一笔带过。
这次又是这般大的动作,市级、县级的领导都来了,景博渊又跟市委书记和陆市长出去谈事……
潘杨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答。
叶倾心见他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垂了垂睫毛,轻声道:“说罢,我不会告诉他的,我只当不知道。”
潘杨咬牙想了想,才说:“上次太太家里遇到困难,景总以你的名义给市政府捐了一笔钱,那笔钱被用来新建八大局大楼,这次景总说S市的路不好,该修一修,我把他的意思告诉陆市长,顺便透露了一下葬礼有些冷清……”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叶倾心都明白了。
外面太阳热得厉害,叶倾心觉得脑袋有些晕,起身去灵堂坐着。
灵堂里不知道是不是有死者在的缘故,有些阴冷,跟外面的炎热截然不同。
她看着冰棺,怔怔发愣。
母亲只怕生前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去世后居然还能这么风光。
市领导和县领导倾巢前来吊唁,说出去多有面子。
叶倾心想笑,可是眼睛里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泪来,上扬的嘴角也渐渐垮下来。
来吊唁的人一直不停,眼前不时有人影晃过,耳边‘节哀顺变’声就没有间断过。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景博渊才回来。
男人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灰色成衬衣和西裤,即便已经穿了两天,依旧板正挺括,面部轮廓冷硬深邃,丰神俊朗,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市领导和县领导是因为他才会来吊唁周翘翘,看向景博渊的眼神不自觉带上敬意,原本坐着的人不由自主都站了起来,神情拘束。
景博渊手里夹着烟,沉稳的视线在院子里一扫,没看到那道身影,直接大步流星朝灵堂走过去,却也没有忘了朝看向自己的一众人点点头,算是招呼,上位者的气势和派头十足。
潘杨迎上前,似有什么话要说,只刚喊了声景总,景博渊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
进了灵堂,果然看见女孩坐在长凳上发呆。
景博渊扔掉烟头顺便抬脚碾灭,走过去在女孩身边坐下,伸手攥住她冰冷的小手,声音沉稳得让人安心,“心心。”
叶倾心转动眼珠子看过来,朝他缓缓笑了笑,双臂穿过他的胳膊和腰侧的缝隙抱住他,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淌着眼泪轻声说:“你回来啦。”
默了片刻,她又说:“谢谢你啊。”
跟在后面的潘杨在原地杵了两秒,转身离开。
景博渊低头,指腹揩去女孩小脸上交错的泪痕,安静地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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