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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床下的是个日本男孩,八九岁的样子。林闯摸枪,柳东雨说,他还是个孩子。林闯的手缩回去。柳东雨想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林闯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日本男孩扁脸,平鼻,眼睛被惊恐撑得有些大。柳东雨的心被割了一下,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拽了男孩一把。男孩没有抗拒,他吓傻了,像个木偶。走到院子里,林闯回头,问柳东雨拽着他干什么。柳东雨说赶快撤,回去细说。林闯更吃惊了,怎么,要带他回山寨?这可不行!柳东雨坚持要带,林闯没再说别的。多年后回想,柳东雨仍是又痛又悔。
袭击龙山镇大获全胜,没一个人伤亡。但回去的路上,林闯没像往常那样胡扯。柳东雨明白他心里别扭。不只林闯,除了她,没有一个人接受男孩。她听到他们叫男孩日本杂种。
回到山寨,柳东雨刚洗了把脸,林闯就过来了。柳东雨问他有什么事,林闯说你知道。柳东雨看男孩——他靠在床侧,微低着头。柳东雨说出去说吧,又嘱咐男孩老实在屋里呆着,她一会儿就回来。男孩抬起头,惊恐再次冒出来。柳东雨拍拍他,说别怕。
柳东雨掩了门,压低声音,就在这儿说吧。林闯神情怪异,怎么,怕他听到?那就走远点儿。走了几步,林闯没有停住,柳东雨问他去哪里。林闯说,妹子,你怎么连我也不信了?怕我拐卖你?柳东雨让他稍等片刻,她转回去,喊了三豆看管男孩。林闯微微变了脸色,扭头便走。柳东雨欲追在他身后解释,可是赶不上他。柳东雨喊,你要去哪儿?林闯不答。
从寨子的后坡爬上山梁,到了林闯娘墓前,林闯站住。柳东雨略有些诧异,不知林闯来这儿干什么。柳妹子……柳东雨的心很尖锐的疼了一下。他第一次这么喊她。柳妹子,我这人呢嘴里没有正经话,也说不来正经话,但对着咱娘我不胡说。她活着的时候我也骗过她,现在她在这儿躺着,我不能胡扯。柳东雨习惯了林闯胡说八道,他的一本正经让她别扭。柳东雨想调节一下气氛,揶揄,胡扯不胡扯你自己清楚。林闯说,我向咱娘保证,今天真不胡扯,要不她出来,我替她躺进去。柳东雨笑骂,这还不是胡扯?你就没正经的时候。林闯仍板着脸,柳东雨直接问他想说什么。林闯说,我想离开山寨。柳东雨怔了怔,问,你没发烧吧?林闯说,我还是想当木匠,我的本事也就当个木匠。柳东雨说,你走了,这帮弟兄怎么办?你带他们一块儿当木匠?林闯说,有你啊,我这个司令不过是个摆设,干脆让给你算了。咱娘作证,我是真让。柳东雨回过味儿,说你少来这套,我什么事不听你的?不就领回个小孩吗?林闯说对着弟兄们,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就咱俩,得好好说道说道。我是不是司令?柳东雨说是又怎么样?林闯说司令说话你是不是得听?柳东雨说,那也分什么话吧。林闯说,咱不是正规军,连个杂牌军也算不上,但不管怎么说吧,也是一支队伍,队伍的头儿说话手下人要服从,若你想这么着他想那么着,还打什么仗?柳东雨说,行了,别绕来绕去的,一个小孩儿,你至于动这么大脾气吗?林闯说,若是中国小孩,你带三个五个十个八个,我什么都不说,养大了照样拿枪打鬼子。可……带回个小鬼子,你想干什么?养大他,让他冲弟兄们开枪?柳东雨说,别说得这么夸张好不好?他只是个孩子,鬼子有罪,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罪?林闯说,正因为他是小孩儿,我才没结果他。可也不能带他上山寨对吧,你现在告诉我,准备拿他怎么办?柳东雨不知怎么答。当时她被男孩的惊恐挫伤,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来,确实有些棘手。林闯说,咱的粮都是拿脑袋换来的。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弟兄们不接受。林闯不说,柳东雨也明白。柳东雨反问,你说怎么办?林闯说,你听我的我就说,你不听我还说什么?柳东雨说,那你还是别说了,既然带上山,就不能饿着他。我和他合吃一个人的饭,绝对不多吃,这行了吧?林闯跺跺脚,天天给我灌迷魂汤,你从来就不当我是司令。哼,等着吧,早晚撂给你,我一个人离开倒清静。柳东雨说,你也是小孩儿啊,怎么耍小孩子脾气。这样,暂时先留下他,过几天我把他送走总行吧。还有别的事吗?林闯负气道,这司令还是你来干吧。柳东雨激他,怎么,是不是鬼子提高悬赏,你害怕了?林闯叫,害怕?我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柳东雨返身。她惦记着那个男孩。
柳东雨说到做到,每次只端一个人的饭回屋与男孩分着吃。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她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写在脸上。不只是向林闯宣告,他背后还站着一帮弟兄。男孩的惊恐并没消去,但不再是木偶,他不说话,只用眼神和柳东雨交流。两天后,男孩才零星地透露出点点信息。男孩叫村木,龙山镇警察署死去的日警有他的父亲,他母亲在濛江县城。多半时候柳东雨让男孩留在屋里,她出去,就喊三豆照看他。林闯不点头,别人不敢对男孩动手,但必须提防。留男孩在山寨确实不妥,柳东雨决定歇几天就把男孩送至濛江。
那天晚上,柳东雨刚打发男孩睡下,林闯敲门进来。柳东雨知道他肯定有事,不然不会这么晚过来。林闯却不说话,上上下下打量着柳东雨,像不认识她。柳东雨终是没憋住,你不是来吓我的吧?你这样子挺吓人的。林闯说,妹子,你瘦了老大一圈呢。柳东雨抱了膀子,不用你告诉我。林闯沉下脸,妹子,我不过随便说说,你还当真啊。柳东雨说你说的有道理,总不能让弟兄们说闲话。林闯说,你饿瘦了,哪还有精神打鬼子?传出去,别人还不笑话咱?柳东雨说没别的事你就走吧,我也要睡了。林闯说,瞧瞧,体力不行了吧,你就是爱逞强。我是司令,你说的啊,你不能随随便便赶司令走。柳东雨说司令也得让人睡觉吧。林闯说,和你商量个事,咱是不是出去说?柳东雨问,明天不行吗?林闯说,明天不行,听司令的。
林闯径直带柳东雨进了伙房。柳东雨看见桌上那碗粥,问,这是干什么?林闯说,别废话,先喝掉。柳东雨想到那个日本男孩,他该睡着了吧。她喝掉,感觉克扣了男孩,于是摇摇头,说不饿。林闯说,这是命令,饿要喝不饿也要喝。柳东雨说,我真的不饿,再说,我不能带头开小灶。林闯问,就这么坚决?柳东雨说,我说到做到。林闯说,那我把弟兄们都叫起来,轮番劝你,噢,你知道有多少个弟兄吧?柳东雨一把揪住他,这家伙真干得出来。
粥已经凉了,依然香喷喷的。柳东雨早就饿了,碗口几粒米也舔得干干净净。林闯说,这就对了么,你不能什么都和司令对着干,好歹咱也是一张脸,厚是厚了点儿,也是脸对吧?传到日本人耳朵里,也不好听啊,咱的头值几十块大洋呢。要是鬼子哪根筋抽歪搭错了,说不要了,拿西瓜换都不换了,妹子,你说这损失找谁补?你赔得起么?就算你赔得起,也不花这冤枉钱对吧?有钱给弟兄们分分,好歹混了这么多天,不能给鬼子当冤大头,你说呢?
柳东雨说行了行了,全是废话。林闯又怪腔怪调的,怎么就是废话?你说说哪句是废话?咱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怎么,咱的头不值钱?鬼子白纸黑字,到处贴着呢。柳东雨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就回去睡了。林闯说你别惦记那个小杂种——柳东雨打断他,他是个孩子,不是杂种。林闯嘿嘿一笑,你这么护他,哥就说么,你是观音娘娘的心肠。好吧,你不用惦记他,弟兄们想不通,也不会偷偷下手。鬼子是魔头,咱不是,你放心好了。我向咱娘保证,行了吧?
柳东雨只好又坐下,问他什么事。林闯重重地叹口气,哥发愁呢。柳东雨不知林闯又耍什么把戏,一不留神就会掉进他的陷阱。她虽然清楚,却防不胜防。你得帮帮哥啊,等了一会儿,林闯央求。柳东雨让他别绕弯子,再绕天都亮了。林闯抚抚脑袋,都长几十年了,让鬼子花五十块大洋是不是太不划算了?妹子,你主意多,让鬼子提提价,怎么也得七八十啊。柳东雨说,咱那么多眼线,多贴几张假告示不就行了吗?别说七八十,七八百都成。林闯嘿嘿笑,妹啊,司令跟你说正经话,你别寒碜司令。柳东雨明白林闯有了点子,问他打算怎么干。林闯问,听司令的?柳东雨说我没说不听啊。
林闯的计划是把日本男孩作为人质,让鬼子来赎人。要赎金是假的,伏击鬼子是真。柳东雨不同意,说孩子是无辜的,咱不能把孩子牵进来。林闯说他并没有伤害那个男孩的意思,只是借他引鬼子上钩。柳东雨反问,你能保证他的安全?林闯说咱肯定不朝他开枪,除非鬼子……,咱能管自己,管不了鬼子呀。柳东雨说,所以不能冒这个险,万一——林闯极不痛快,一个小鬼子,你还真上心了?柳东雨说,我上什么心?他是无辜的,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啊。林闯说,妹呀,你承认咱是司令对不对?柳东雨说,你当然是司令,但司令更不能乱来。
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林闯让步,要柳东雨再考虑考虑。柳东雨人疲惫,声音却极干脆,不用考虑,我带他上来,就得为他的安全负责。
柳东雨原打算过几天把男孩送到濛江县城,和林闯争执大半夜,再不敢让男孩多停留。林闯不会枪杀一个孩子,但他的主意极有可能让男孩送命。
知道柳东雨要把男孩送走,林闯并没有阻拦,只是叹了口气。他让三豆和冯大个儿跟着,柳东雨说不用。林闯说,你为他操心,我得为你的安全着想啊。柳东雨很想告诉林闯,她的侄儿若还在人世,也该有这么大了。
一路还算顺利。日本男孩挺乖,柳东雨让他怎样就怎样。柳东雨的意思是把男孩送到城门口,她和三豆冯大个儿就撤离。到了城门口,男孩找母亲该不是问题。
望见城门口日兵设立的检查点,柳东雨摸摸男孩的头,示意他自己过去。没想到日本男孩突然奔跑起来,边跑边喊。
三豆反应快,叫,姐,快跑!
密集的枪声追过来。
前面是开阔地,没处隐身。三豆让柳东雨先跑,他和冯大个儿断后。
三豆被子弹击中。天瞬间阴暗下来。
柳东雨的天暗下来。
那天,柳东雨从哈尔滨公园回去已经很晚。她已经平静下来,至少神情看不出异常了。虽然她一再说松岛出门了,柳东风还是拦着她,让她再坐坐。她知道他担心,只好陪着他。准确地说,是他陪着她。他说了很多,她也问了很多。到最后都无话可说,就那么坐着。分开的时候,他抱抱她。他从未抱过她,记忆中这是第一次。记住了?他神情严峻,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她点点头。
柳东雨像往常一样煲了汤。和松岛在一起后,她的厨艺长进许多。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便上床睡了。半夜,突然惊醒。她睁大眼睛,望着黑洞洞的夜,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在哪里。她在哈尔滨,在松岛租的房子里。愣怔半天,缓缓躺下。虽然在黑暗中,虽然屋里只有她自己,柳东雨仍然蒙住头。并不是害怕,她只是想躲到一个见不到人的地方,哪怕片刻。属于她的也只有这片刻。柳东风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不能躲,不能离开松岛。当然,也不能杀死他。确信松岛是日本特务后,她确实有这样的念头。没等她说就被柳东风瞧破。不能杀死松岛,现在还不能。松岛还有用处。也不能冷淡松岛,一旦松岛嗅出异常,有麻烦的不仅仅是她。柳东雨不怕松岛,从来就不怕,她倒想知道,这个家伙摘掉面具是什么嘴脸。总之,她什么都不能做,必须像过去一样。柳东风叮嘱了差不多二百遍。
柳东雨不再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女孩,已经会控制自己。但她能平复胸中的波澜,却不能锁住大脑。她回想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回想和他在一起的每个日子。我叫宋高,宋朝的宋,高低的高。没多久他就成了松岛,半拉医生半拉商人,松岛戴了不只一张面具。凭心而论,他对她倒是不坏,这也正是令柳东雨心痛的地方。天啊,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第二天,柳东雨起得晚了些。没睡好,眼睛有些肿,脸色也发灰,她施了些脂粉。柳东风来了,说送包子,她知道他不放心。柳东雨说我没事的,以后少过来吧。柳东风欲言又止。是啊,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说得太多。柳东雨说,你也要小心。柳东风笑笑,走到门口,又回头,等把日本人赶走,咱还回柳条屯吧。柳东雨心中泛酸,眼眶也湿了。她说好。
三天后,松岛从外地回来。看样子心情不错,就是说,他搜集到许多情报抑或抓了许多人。松岛送给柳东雨一个手镯。柳东雨想,他一定是得到了奖赏。松岛还带回两瓶葡萄酒,说是法国的,没舍得喝,留着与柳东雨一起品尝。柳东雨嘁一声,鬼才信。松岛作伤心状,我回来就马上过来,你就这么迎接我?柳东雨说行了行了,真想请我喝就多带几瓶,你不过个小气鬼,显摆什么?松岛说,先尝尝嘛,喝习惯了,我再去买。
餐馆距住处不远,柳东雨和松岛常去。那是一家东北风味的餐馆,平时吃饭,松岛总是喊上柳东雨。
松岛观察着柳东雨的反应,问,味道怎样?柳东雨说,还不错。松岛说,那就多喝点儿。柳东雨撇撇嘴,你真舍得?松岛定定地看着她,只要你喜欢。柳东雨不由一慌,借着喝酒,用高脚杯遮住脸。
与往常一样,松岛讲述旅途见闻,柳东雨多半静静地听。他很少说生意上的事,生意不过是个幌子。可是……一切与往常已经不同。
嗨,你怎么了?松岛突然问。
柳东雨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她拉长声调,懒洋洋的,没怎么啊。
松岛说,你好像不痛快。
柳东雨又是一惊。松岛果然厉害。就带两瓶酒,我当然不痛快了。
松岛没理会柳东雨的揶揄,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柳东雨有些伤感,和我哥吵架了。
松岛略显意外,东风兄?
柳东雨说,他让我喊那个女人嫂子,我偏不。
松岛问,就这?
柳东雨没好气,这还不够?
松岛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柳东雨截断他,那你什么意思?
松岛说,你这个脾气,总得让我说话啊。我是说,东风兄说的有道理,他的女人你就该喊嫂子。
柳东雨说,我只有一个嫂子。她被你们日本人捅死了。
松岛声音低沉,我非常抱歉。
柳东雨回击,你抱歉什么?又不是你捅的。
松岛说,你这样想就好。东风兄成了新家,你该——
柳东雨皱眉,我饿了。
松岛说,好,咱不提他了。干了这杯,吃饭吧。
柳东雨暗暗舒口气。她不是当演员的料,但必须演。这是考验,更是惩罚。哥哥一再说不是她的错,不过是宽慰她。满世界的人,她偏偏喜欢一个日本特务,不是她的错又是谁的错呢?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柳东雨胡思乱想,脑袋几乎胀成麻包。松岛过来,她又得打起二十分心思和精力应付。演不像也必须演。她努力演像,哥哥说过,这不是为了她自己,还关系到许多人。包子铺那儿,她很少过去,倒是松岛一趟趟跑,有时还给柳东雨带包子回来。
那一天……那一天终于来了。那不是她渴盼的日子。那是早晚的事,躲不掉的。她知道。
下午,柳东雨发现门口守着两个黑衣人。他们拦住柳东雨,不让她出门。柳东雨质问他们是谁,凭什么拦她。两人不说是谁,更不说凭什么拦她,柱子一样面无表情。柳东雨知道争执是白费唾沫,便直接往外闯。两根柱子严防死守,她根本没有可能。柳东雨问是不是松岛派他们过来的,让他们把松岛喊过来。两根柱子死死竖着。天黑下来,柳东雨不再折腾。那只是折磨自己。
次日上午,柳东雨正在沙发上窝着,松岛脑袋上缠着纱布,直撞进来。一宿未睡,柳东雨的脸青白相间。她跳起来,叫,松岛,你什么意思?
松岛坐柳东雨对面,目光冷硬。他似乎从未这样注视着柳东雨。
柳东雨嚷,哪根筋抽了?你要干什么?
松岛指指脑门,看到了吧,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柳东雨仍然气乎乎的。
松岛嘴角抽了抽,似乎不知怎样措词。定了一会儿才问,你可听说过血梅花杀手?
柳东雨的心突然坠下去。那天下午,在哈尔滨公园,哥哥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冷冷的,什么杀手?
松岛说,你不清楚啊?那我来告诉你。松岛从安图县松树镇第一个被杀死的日警土肥田说起。完后竟然长舒一口气,寻找这个人,我投入了太多精力,花费了太多时间。昨晚终于逮到他……你想知道是谁吗?
柳东雨的目光挂着冰霜。她拼命控制,不让牙齿发出声音。
松岛盯了柳东雨一会儿,他就是你的哥哥柳东风。
柳东雨大叫,你胡说!
松岛说,我也想胡说,可……他自己都承认了,我想胡说都难。
柳东雨抑制不住地抖起来,你……你怎么会……你是什么人?
松岛说,我是什么人,柳东风该告诉你了吧。上次我回来,就知道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柳东雨抓起垫子摔向松岛,你个刽子手!
松岛不卑不亢,我不是刽子手,我是帝国的军人,还是你的未婚夫,至少现在还是。
柳东雨大骂,刽子手!你就是刽子手!
松岛遗憾地,我并不想这样的事发生,你明白,我喜欢你。但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我只能——
柳东雨大骂,你他妈给我滚!
松岛说,好吧,你冷静一下,我们再谈。
柳东雨喝令他站住,我哥他……他在哪儿?
松岛的目光向上挑了挑,然后缓缓移到柳东雨脸上,在城墙上。
从噩梦中惊醒,柳东风再无睡意。他梦见柳东雨被松岛囚禁在木笼,声嘶力竭地喊他救她。自知晓松岛的身份,柳东风常做与柳东雨有关的噩梦,她不是被杀就是被关押。松岛喜欢柳东雨,不会对柳东雨下手,至少现在不会。可松岛也不会让柳东雨离开。柳东雨住在那里,与囚笼无异。柳东风心急如焚,还要装着风平浪静,整个人身心俱疲。
摸摸身边,已经空了。柳东风穿衣出去,二丫的第一笼包子已经蒸好。柳东风责备她也不喊他。二丫笑笑,看你睡得沉,做什么好梦呢?没忍心喊你。第二屉出笼,柳东风捡了几个,说去东雨那儿一趟。二丫往外探探头,这么早?柳东风说,我赶过去,时间正好。
七月的哈尔滨,清早尚有凉意,街头冷冷清清的。柳东风低着头,步履匆匆,虽然知道松岛不会动手,柳东风的心依然悬着。转过两道街,柳东风的后背已经冒汗。距柳东雨的住处有几百米的时候,柳东风定了足有一刻钟,拭掉脑门的汗,悄悄舒口气,放缓步子。他是来看妹子的,没必要那么急切。
柳东雨显然刚刚爬起来,脸上倦意犹存。她惊讶地叫声哥,柳东风的目光往她背后探去,柳东雨轻声道,他不在。柳东风揪着的心舒展了一些。
柳东风把包子放在餐桌上,说刚出笼的,还热着。柳东风近日来柳东雨这儿频了些,有时找个借口,有时也没借口,顺便路过进来看看。柳东雨自然猜透柳东风的心思,说我没事,好着呢。顿顿又放低声音,微微透着沙哑,我不会露出来的,别一趟趟跑了。柳东风故意岔开,你嫂子说今天的包子火候好,非逼我过来。柳东雨说,你也没吃吧,你坐一会儿,我去熬点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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