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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沈瓷专心绘制着花色纹样。根据石商贾提出的偏好,在原来画风的基础上加以改动和修饰,待绘制完成,先去寻孙玚先生把关,再琢磨相配的器型。
这是她承接的第一笔订单,因而相当重视。受到爹爹影响,她不愿以量取胜。因而,便只能以质博名,以高价售出精细瓷。当然,售卖仅是一种筹措金钱的途径,唯有手中宽裕,才有追求品质的资本。
三日之后,沈瓷如约将纹样交予石商贾。他细细审查半晌,亦觉满意,付了丰厚的订金,此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而此时已经成为世子的朱见濂,不知是因为府中事务繁多,还是有心避而不见,只与沈瓷见过寥寥三次。
第一次是在画室,孙玚先生与沈瓷先到,他随后才来。孙玚先生正同沈瓷细细讲解着描绘花鸟鱼虫的要义,以及如何简洁而精确地刻画出质感与精髓。
沈瓷静静听着,回过头来瞧见他来了,咬着唇对他笑了笑。他愣了片刻,从腮边扯出一个弧度。两个人又心照不宣地转过头,并没有说话。
第二次是一个下雨天,他匆匆回院时,看见沈瓷端了个小凳子坐在檐下,怀里抱着她爹爹留给她的那件薄胎瓷,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发呆。不远处,莲花袅袅吐出香气,混着湿润的水汽,缭绕散开。而她着一件霁蓝单衣,就这样坐在雨幕里,满地皆是被打落的桃李花瓣,红白斑驳,衬着青草萋萋,如同一幅意境深幽的画。
朱见濂看得出神,却突然见她动了动,似乎有感应一般,慢慢朝这边转过脸来。朱见濂霎时心跳漏了半拍,垂头疾行,赶忙入了自己的房间。
而第三次,则是在府中的一条小径上。
那天朱见濂正是信步漫走,忽然见到沈瓷和竹青指挥着几个壮汉,抱着几袋瓷泥往瓷窑方向走。沈瓷一行见了他,停下靠边,恭恭敬敬地等着世子爷过去。可是小径路窄,若是从她身边大摇大摆走过去,似乎总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朱见濂便这样停下了脚步。
竹青见状,很知趣地招呼着壮汉们走了。沈瓷静了片刻,笑道:“小王爷有何吩咐?”
她还是叫他“小王爷”,好像并没有心思去探究他身份的转变。可他是不介意的,反倒觉得她这一声叫得甚是悦耳,看了看她,正色问道:“最近一切都好?”
沈瓷颔首:“托小王爷的福,上一批瓷器已经尽数卖完,获利不少,如今正要做新的。”
朱见濂笑道:“哦?这次姑娘可得看好瓷器,别又被人砸脑门上去了。”
沈瓷听了这话,又想起他取名的那座“月瓷坊”,默默在嘴里磨牙。朱见濂倒并不以为咎,施施然踱步,朝她欺近了两步,伸手便朝她的脸探去。
沈瓷吓了一跳,正欲扬起手挡他,却已被朱见濂紧紧钳制住了小臂。她明面上虽是他院里的人,可他从未对她行过手脚,眼下他的力道却如此之大,未及挣扎,他的另一只手已覆上了她的面颊,继而撩起了她额角的发。
那里仍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
朱见濂眼瞧着沈瓷的脸变红,心里竟有些高兴,他放下手,顺势沿着她侧脸的线条滑下,若无其事道:“脑袋开了天窗,人便聪明了。姑娘我告诉你,若不是你替我挨了这一记,你脑袋肯定没现在灵光。所以若是你今后制瓷开了窍,一半功劳都得归我。”
沈瓷惊讶于他竟能如此胡搅蛮缠:“你,你胡扯。”
“你,你大胆。”朱见濂学着她的语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心底积了许久的阴霾正悄然散去。他再看看沈瓷的脸,突然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小瓷片儿,你脸红什么啊?”
这是他自那日审讯之后,头一次这样叫她。她的心颤了颤,却无言可对,只觉胸口跳得厉害,仿佛卡在喉咙尖上快要跳出来般。她试着轻舒两口气,却毫无纾解,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绯烫的脸颊。
朱见濂瞧她如此,玩笑得逞一般地拍了拍她的头,凑过脸去,轻语道:“记住了就好,竹青他们已经走远了,你去跟上吧。”
他的气息呵在她的皮肤上,像是玩笑,像是引诱,沈瓷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低下头转身走了。
朱见濂的这番话,听起来胡闹,可却是真有道理。沈瓷从这以后,脑袋里便似乎真的另外开了扇窗,灵感与精力滔滔不绝。人更有劲了,手更灵巧了,想法亦层出不穷。
石商贾的这批瓷,以青花为主,考验的是精细繁密的画工,器型有罐、洗、盘、杯、碗等。沈瓷有意练习拉坯,渐渐悟到了诀窍,待成品一出,胎质细腻洁白,釉色细润如玉,整体水准都较上次有所提高。
石商贾拿到预定的成品,见品相比预期更好,甚是满意。他是古道热肠之人,又很惜才,不久便将月瓷坊引荐给其余商贾。渐渐地,光顾月瓷坊的人越来越多,随着好评渐涨,沈瓷也从此开始,打开了在鄱阳的卖瓷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