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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不能混过去,兰琦便接着素渊的话:“就好像,世人皆以为素家忠君爱国,遣女入宫侍奉帝皇,却不知在这皇城之外建了一所他国的缅怀地。不知素家忠的是哪位君,爱的又是哪国?“这话何止大不敬,几乎就是质问了,但他身份地位都比不上素渊,所以听起来毫无威慑力。
素渊站起身,将那一旁书架上的书重新整理,连个眼神也不给兰琦,“这些事情又与世侄何干?稍有不慎世侄恐怕就得在这垱葛寨丧命了,这些往事于你又有什么干系?”
兰琦已经知道自己理顺了这么多的秘密,素渊容不下自己也是常情,这样看来就算素池来了,只怕素渊也不会罢手了。但是素渊既然亲自与他详谈,要么是想从他这里知道些什么,要么就是存着些利害关系。
想到此处,兰琦的信心终于回来了一些,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国公既然赐教,必然不舍得兰琦这条性命,还请国公教我。”
平日里张扬不羁的少年突然温驯起来,素渊这时候眼中才有了欣赏,少年意气不算坏事,但是一味傲气不改就不讨人喜欢了。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于贤侄来说,应算得上一桩大运。”素渊弯了弯眉毛,抚着胡须。
兰琦惊愕道,满脸不信:“大运?”今天能有命出去就是大运了,哪里还敢奢求什么。
素渊自顾自练起字来,他在抄一卷佛经,一边说道:“老夫有意助贤侄回家,这算不算一场大运?”
兰琦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四肢不协调几乎将自己绊倒:“你说什么,什么?回家?回哪个家?”他惊骇到语无伦次,好像听不见别人的声音,说话顾不得礼教,几乎咬了舌头。
是回质子府还是回,回南齐?
素渊早已料到他这般,到底是年轻人,这定力还是太差了些。但他面上全然是一副温和包容的态度,像是提携后辈一般慈爱:“自然是回兰家了,南齐。”
兰琦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正襟危坐,“兰琦区区质子,国公若是有事吩咐,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素渊好像真的听进去了这番话,头也不回,“有道理。“然后朝门外唤道:”桑榆,送客。“
兰琦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素渊这话哪里是让桑榆送他回去,分明是送他上路的意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兰琦总算认清了现实,“竖子无知,望国公不吝赐教。”
第一步低了头,后面的自然会顺理成章,素渊心里满意:能屈能伸,是个可塑之才。
此时才有下人进来上了茶,兰琦一边心里盘算着素渊想要自己做什么,一边喝着来自南齐的白茶,口味地道,齿颊留香,但今日却味同嚼蜡,半点心思也无。
待过了半盏茶时间,素渊见兰琦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这才在一旁悠悠地开口:“其实这确实是一桩好买卖,老夫不止可以助世侄回国,更可以助世侄拿下兰家的家主之位。”
兰琦心中一动,”国公说笑了,兰琦上有兄长,下有幼弟,多年为质,一无所有,如何能做家主?“
素渊泯了口茶,不说话,茶香四溢,兰琦却无心顾及。
兰琦还是先露了防线:“就算兰琦当真有心,可是今日屡javascript:屡遭逢刺杀,只怕没有命回国。”兰琦终于不再藏着掖着了,你若不能护着我的安全,只怕你想要的也得不到。
素渊将那茶盏往桌上一掷,满眼讥诮:“若是这点本事也无,只怕也配不上素家的扶持。”素家从不与无能之辈合作。
兰琦虽然因为有求于素渊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但是毕竟是少年,一下子也被激发了意气,“国公放心,兰琦这条命,谁也拿不去。”接着他话锋一转,“素家为兰琦如此奔波,敢为国公,兰琦到底能带给素家什么?”知道了自己的价值才能更好地为自己标价,把自己作为商品这是兰琦从小就学过的,并不耻辱。
素渊衣袖一甩,十分豪气:“很简单,我要兰家从此为我所用。”
兰琦手腕上几乎勒出青筋,一句“不可能”脱口而出。他将那茶杯重重一摔,出言十分迅捷:”兰琦乃是贪生怕死之辈,故此愿意做些蝇营狗苟的事情来换得苟活。然我兰家乃是簪缨世族,世代受人敬仰,岂可为了我一人而损我百年世族的芳名?兰氏一族生而尊贵,死后哀荣,世世代代为守护家族荣誉不惜一切,兰琦至死不敢有辱祖上荫德。“
兰琦这话本是世家大族的一贯态度,这些门阀子弟自幼把家谱背得比律法史书更熟,以自己的血脉传承为傲。虽然在内与兄弟叔伯有利益倾轧,但是适逢家族利益时都会尽力守护,更遑论提这些让家族沦为傀儡的耻辱。
兰琦还是跪坐着,素渊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带着几分悲悯和可怜:“其实你答不答应,兰家没落都是迟早的事。你在北宛十年,为什么今天你的叔伯兄弟才想起来要刺杀你?“
兰琦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素渊扯扯嘴角,“因为当代兰家家主,你的祖父已经卧床数月,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了。看看你的那些兄弟,你以为兰家还能兴盛不衰?兰家把持朝政多年,你猜猜南齐的皇帝老儿会不会铁腕一次?那些其他的门阀会不会落井下石?”
素渊每说一句,兰琦的心便往下沉上一分,因为他明白:面前这人句句实言,有时候真话比假话更令人心惊胆战。
犹记少年时的欢乐光景,想起父母恩爱,而后一朝为质,从此天涯相隔,无处归家。那个有着陛下御笔亲批的朱门大院,是自己多少年午夜游丝梦回的故乡。
一想到那里可能贴满封条,四处落木,一派萧索,家人流放,故园难见,想起祖父,想起那个盛极一时的大家族,想起那些如同豺狼虎豹的兄弟,兰琦闭目长长吸了一口气:“我答应。”
等到兰琦出去,桑榆在门口徘徊许久才进来,行了一礼道:“石室简陋,只怕是委屈了姑娘。”还是赶紧将姑娘请出去吧,若是受了寒如何是好?
素渊半句话也不说,桑榆以为他在沉思,于是正当桑榆要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的时候却看到素渊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摔在石板上。
桑榆看了看素渊平日里最喜爱的白玉茶杯碎地满地,于是再不敢发一言,只得默默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