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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重要文件,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道:‘……闻陛下意取我国燕云十六州,何不直言?那本就是宋国的土地,本宫愿意拱手相让,以挽昔日两国之和。可陛下居然不顾本宫恳切之劝,发兵攻燕云,不下,又借金兵之手,使燕云惨遭金贼荼毒!燕云百姓涂炭,陛下岂有荣焉?陛下昏聩!唇亡齿寒,辽灭宋亡!’
宋宣和三年,金天辅五年一月,宋朝终于从民变中抽出手来,转头发兵辽国。宋攻辽,第一个目标便是在辽手中许久的宋地——燕云十六州。童贯领兵北征,却逢辽必败,宋朝十几万大军敌不过已被金打得零落的辽军。童贯无法,又不敢对徽宗汇报,便擅自向金借兵,信上说得冠冕堂皇,说宋军征战繁忙,无暇攻打燕云地区,请金兵帮个忙。金人自然满口答应,宋打了两个多月连燕云的一个角都没占到,金兵去了一个月横扫燕云各州,就差边边角角未下。渤海帝高永昌早就被金兵斩于旗下,其地被金人占据。辽国大片土地尽失,辽朝文妃(在朝中很有威望)觉得如此下去半年之内辽朝必亡,在急中与徽宗通信,企求宋改变策略。徽宗受群臣蛊惑,未理,文妃含恨发绝笔文书,就是此刻人徙偷看的书子。
陛下此刻突然觉得人徙安静了,一回头发现她在自己背后,连忙盖住文书怒道:“徙儿还不够参政的资格,没有事就回去罢!”说完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唯唯诺诺,只见人徙两眼发直,连告辞也不说,缓缓往门外退去,那光景是失神落魄。
人徙退到门外,转身拨腿飞跑,脸上惨白一片。她飞奔回殿,连其非也不理,一连声叫木格备马去,自己则慌慌张张换上一身朴素衣服,任何人问话都不答,拿起水壶灌满水,跑到院中等马,急得满院干转。好容易马来,不顾在宫中,跳上马背就往宫外飞跑,一路上连过宫门,侍卫拦,可又怕伤了她,都叫她跑了过去。派人去追,根本追不上。昱王殿的人慌作一团,曹绅命木格也上马去追,可却被侍卫拦住出不去。而这当儿,人徙已跑出了皇宫,直奔北边而去。
风声呼呼而过,人徙满面焦急,一路狂奔,直跑到半夜,过了三个省,马累得口吐白沫,才在一处旷野上歇下,叫马饮水休息,自己则靠着马背一夜未合眼,冻得全身僵硬,却无知无觉。天一明,便又骑马飞奔,到第三日黄昏,赶到了宋辽边界。一停下,马就摔在地上直嘶鸣,慢慢没声了。人徙面无表情地扔下马,向边境走去。因宋辽打仗,边境大军扎寨,人徙过时,纷纷要她转头回去。人徙亮出皇子令牌,守军便不敢十分拦,又怕不拦出事了会有责任,便派了一队人马跟着她过了境。
一过境便属燕云地区,只见各处田地荒芜,没有人烟,到处死尸,血迹遍布。房屋倒塌,还有远处的房屋田地燃着大火,不时传来小孩的哭声。人徙满脸悲戚,借了一位士兵的马继续往北深入了一百里,进入一个村子。身后护她的军队求她回去也不听。领头的将士哀求道:“殿下,回去罢!在往前恐怕会遇到辽人了!”
正说着,村中大路尘土飞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都慌起来,仅剩的村民更是吓得抱头就跑。这小队宋军一看来人打扮,放松下来互相道“是金人”。这队金人有一二百人,见到宋军只冷漠地瞥一眼,随即骑着马在村里乱跑,手中拿着弓,弓上搭着点火的箭。见房就射,片刻到处浓烟四起,惨叫连连。金军到处抢掠,见人就砍,老人小孩也不放过,眼中只有财物和家畜。人徙满眼惊恐,眼眸悲伤如黑暗。几位金军冲进最近的一所房子拎出一个小孩,大声恐吓他把钱交出来。人徙冲过去护在那小孩面前大喊道:“别杀了,拿东西走罢!”
金人虽并不懂她喊什么,只看样子是来拦他们的,便哈哈大笑道:“辽人不是你们的敌人吗?是敌人就该杀光!让开,别让我们现在就动你们宋人!”
人徙听不懂,双手张开护住小孩,眼睛企求而坚毅。那几个金人见她模样,互相哈哈大笑几声,为首的笑完,眼神一变,长刀挥下,寒光掠过人徙的肩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人徙只觉脖子一凉,回头一看,却溅了满脸满身的血。
孩子直直倒在地上,头和脖子只有皮连着,血像喷泉一样涂满了土地。人徙眼睛直直看着身上的血,慢慢走到那些吓呆了的宋军面前,轻声问道:“那金人刚才对我说什么?说什么?”
宋军里有懂女真语的,却低了头不答。人徙又问,一个宋人小声沮丧着脸答道:“他说,是敌人就该杀光,”接着咽了一口唾沫,“还说,别让他们现在就动我们宋人。”
人徙心中的某个弦断了一般,疼得她眯了眼睛。脑中回想着金人说的话,眼前浮现出宋国百姓血流满地、尸横荒野的画面,一个失去妈妈的小孩声嘶力竭地哭着……
“不——!”人徙将脸上的血抹得到处都是,“都怪我,都怪我被别人威胁,都怪我怕死,都怪我为了自己,将宋国置于这个田地!”
她想起曾经威风地站在城墙上迎接那个冤枉的辽人,无比逼真地配合威胁她的人演戏,最终使这该死的盟约达成。想起她一直担忧这件事,想起她说过的“若大宋有何不测,对不起这有名无实的昱王二字”,想起她信誓旦旦地说:要和大宋一起站着!
人徙嘶哑地大喊一声,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双膝无力地齐齐跪地。
远处,是血一般的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