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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洵的身影就像墨滴入水,腾一下化开,竟是变成了和鬼王极其相似的黑雾,前面急速前行的鬼王也不再维持人形,在飞翔中化作了一团不定形的黑色。
两团黑色在空中急速飞行,它们距离山巅的路程不短,但以两人的速度,到达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而在这短暂的瞬间里,莫洵追上了鬼王,前者化身的黑雾张开巨口吞噬了后者,金芒从中炸开,刺得白和老王都下意识的闭上眼。
莫洵全力一击下的威能摧毁了结界,顿时地动山摇。
结界下一群天师被震得歪七倒八,罡风在人身上刮出一道道口子,山里的妖精们鬼哭狼嚎,纷纷往石头后面躲藏,张、钟两家慌忙又撑起了防护结界。
“出什么事了?!”在场的许多天师一辈子都没这么慌张过。
他们和他们的祖祖辈辈一样,年年来祭祀,但什么时候见过鬼神斗法。
天上滚过隆隆响声,是鬼王对莫洵在说话,然而在场的天师和之前一样,头晕眼花,耳朵嗡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有些人极力抬头,想去看上头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珠却剧痛起来,惨叫着捂着眼睛缩回去。
但山里人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鬼王说他是人心恶念不死不灭,他说这次被打败,他还会再来,如果又被打败,还会有再下一次,为了无数次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就把放在心尖上疼爱的苏泽浅放弃,值得吗?
“这次放弃的是苏泽浅,下次轮到谁呢?”鬼王哈哈笑着,随着黑雾的消散,他的声音愈发微弱缥缈,“我是恶的,我每次都会抓个人来试你,你难道每次都不管不顾?”
这是离间。
金光敛去,莫洵于一团黑色中现出身形。男人像是累极,脸色极其苍白,闭着眼睛缓了缓,才沉默着向苏泽浅的方向走去。
莫洵把鬼王打散了,但鬼王放出去吞苏泽浅的黑雾还在,一点寒光从中闪现,然后连成一道,将那团雾气劈成两半!
随即寒光四溢而出,把黑雾驱了个干干净净!
从黑雾中脱身而出的年轻人向下跌落,莫洵一伸手把他拽住。
只是手臂上轻轻一搭,苏泽浅却在空中踩到了实地。
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大汗淋漓,支持不住的跪倒下去,他勉力抬头望向莫洵:“师父。”
围绕在他周身的一圈暗淡金光随风散去,封印了他灵力的阵法至此失去效用。年轻人身上散发的气势冷冽非常,隐约带着戾气。
底下的天师们没法抬头,却也感受到了这属于人类,却格外特殊的灵力。
“这、这是?”
“……剑修?”
修习剑法的天师很多,但能被叫做剑修的,却只有把剑和自己的命系在一块儿的那些——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剑修自身便是柄剑,冰冷彻骨,无情无欲。
苏泽浅显然不是剑修,但他的灵力却那么像个剑修。
二十五年的时间,对于莫洵漫长的生命来说不过是一个眨眼,但仿佛钻进了人类的壳子后,对时间的感知也变得不同。
二十五年后,又一次近距离感受到苏泽浅凛冽的灵力,莫洵也愣愣地出了下神。捡到苏泽浅的时候是二十五年前的七月十五,那时候莫洵才披上人类的壳子没几年,不耐烦拖着沉重的肉身到处跑,七月十五一到,他把壳子脱在人类社会里,放个结界,让老王看着,自己轻身飞过山川大地,去赴鬼神盛宴。
那天祭祀结束,他往回赶的时候,半路上感受到了一股磅礴凛冽的灵力,当时的莫洵和现在的天师一样,以为那灵力属于一个剑修,剑修太少了,男人起了好奇心,低头四顾,却看见了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小家伙不哭不闹,裹在襁褓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莫洵。莫洵久久的看着他,心里不知怎么一动,伸手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这不是莫洵第一次抱幼崽,却是他第一次抱人类幼崽,人类那么脆弱,他抱得战战兢兢,小家伙显然被抱得不舒服,嗯嗯啊啊的扭来扭去,却始终没哭。
莫洵像是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这世界上估计也就我能养活你了,你就将就下吧。”
他不断调整抱人的姿势,好容易让小婴儿消停下来。
莫洵出神的时间有些长,苏泽浅又喊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和前一声相比,便忐忑了。
不知是因为封印解除,还是因为现在是灵魂状态,鬼王的话苏泽浅也听见了,那是一万个不认同。
莫洵没有放弃他。
黑雾拢上来的瞬间,苏泽浅感到额头一烫,然后是少了什么东西的凉飕飕,一道金色的符文在他眼前展开,把黑雾挡在外面。
那道符文是残缺的,在黑雾的腐蚀下瑟瑟发抖,却仍坚定的挡在苏泽浅面前,不让他被黑雾吞噬。
随即莫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阿浅,挥剑。”
这时候苏泽浅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是握着剑的,半身铁锈,半身符咒的剑在莫洵的一声令下发生了变化,符咒一页页黄蝶般脱离,遍布剑身的铁锈也剥离开去,露出寒光湛湛的铁色。
苏泽浅毫不犹豫的,注入全身灵力,一剑劈下。
解开封印后,苏泽浅的灵力和之前的不可同日而语,那一剑的光华,连莫洵都要侧身回避。
在苏泽浅的呼唤下,莫洵回过了神。
他转过身,不知怎么一动,就往身后的宫殿飞去,苏泽浅不由自主的跟着动,仿佛是被牵了线的风筝。
与此同时莫洵一挥袖,山下天师们只觉得一阵狂风卷过,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到了山外。
苏泽浅的尸体,却不见了。
魂魄状态下的苏泽浅打了个寒噤,他面对面的看见了自己。莫洵在他背上一拍,一阵天旋地转后,身体轻飘飘的感觉没了,苏泽浅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阴冷而疼痛的感觉又回来了,习惯了之前的轻松,这份痛苦让他一时动弹不得,年轻人紧咬着牙关没让呻.吟出口,意识刹那就又模糊起来。
莫洵从白手里接过瓷盏,凑到苏泽浅嘴边:“喝一口。”
苏泽浅迷迷糊糊的喝了一口,入口一股酒味,还挺熟悉,他咽下去,五脏六腑火烧火燎,一瞬的疼痛后,身体轻松了。苏泽浅低头一看,脚踝上的黑印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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