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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不动,龙厉从他手里夺过长剑,下颚紧绷,紧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长剑,朝着自己的左臂用力挥下。
当场血花四溅,慎行眼看着那长剑已经深入手臂一半有余,马上要全部没入骨肉之中,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把长剑拔了出来,丢在地上,继而封住龙厉的几大穴道。
下一刻,慎行撕下衣袍一角,手忙脚乱地给龙厉包扎好摇摇欲坠的手臂,龙厉强忍着痛,已经是痛的满身冷汗,他的脸色一阵青白,怒斥一声。“慎行,你在做什么!”
“王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慎行听得出龙厉嗓音下的隐忍,那条左臂刚才摇摇晃晃,看上去已然是只连着一层筋皮罢了,这竟然是王爷亲手砍的,这得有多么狠心啊!
“少转移话题,把剑拿来。”龙厉彻底怒了,脸色苍白如纸,左臂传来的疼痛他已经无人用言语来描述,但比起他年少毒发时候忍受的那些来说,这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真的!窗外有声音!”慎行大步流星地走到窗户外,猛地推开,刚才听到好似轻轻敲击窗户的声响,可是这里是二楼,怎么可能有人敲窗户呢?
窗户一开,就有东西飞了进来,一道黑影飞快闪过两人的眼前,那团东西最终准确地落在桌上。
龙厉定睛一看,拦住慎行的手,痛意正在一分分剥夺他的感知,甚至让他的眼底一片灰暗,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才能确认这东西当真是那只被起名为“饭桶”的灵隼,是秦长安从一颗蛋养到已有一个男人手臂长的身形。
可是,灵隼和白虎都在王府内,为何灵隼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京城到兰康镇,就算骑千里马不眠不休,恐怕也要十天左右,但灵隼是世上罕见的灵兽,甚至可以不远万里将稀有珍贵的药材衔来带给它的主人秦长安,可见它飞的很快。
龙厉突然眼神一沉,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迅速连接起来,他咬牙,恶狠狠地说道。“慎行,客栈还有多少人,全部跟我出发!”
话音未落,他朝着灵隼伸出右臂,灵隼直接张开双翅,落在他的右臂上,他更确定灵隼的到来是某种预兆,不顾满头的冷汗和愈发虚渺的视力,快步走出客栈。
一出客栈,灵隼便朝着西南方向飞去,龙厉不顾众人的阻拦,不肯坐马车,只因马车太慢,他怕赶不及。
在谨言慎行的帮助下,他翻身上马,不顾口中溢出的铁锈气味,用完好无损的右手用力甩动马鞭,那双黑眸在晨光中毫无光亮,比黑夜还要阴暗。
“给本王跟着灵隼!跟丢了提头来见!”
……
天渐渐放亮。
领头的男人似乎在等待什么,反复在篝火旁边来回踱步,他叫宋光明,是知府大人季庆东的堂兄。
季庆东在三天前找到自己,他刚从赌坊里被人赶出来,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黑着脸的季庆东。
那个平日里总是看不起他的堂弟,这回却是二话不说,直接甩出三百两银子,还掉他的赌债,而且还交代了他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再给他一千两。
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季庆东没有赘述对付这个女人的原因,而他们兄弟原本就没有多余的感情,季庆东要人,他要钱,就这么简单。
待会儿太阳出来后,他就要带几个兄弟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摸了一把络腮胡,不耐烦地扫视一周,若不是冲着银子的面子,他绝不会想踏入这里一步。
这个石窟有点年头了,不知道是两百年还是三百年前建的,据说是在大兴佛庙的年代,石窟修成,还曾兴盛过几年,直到后来周围的村民毫无缘由地失踪死亡,这个地方就被传出很不吉利,周边的村子就陆陆续续都搬走,最后空无一人了。
到了前朝开始,附近几个镇子上以乞讨为生的乞丐就把这里当成是遮风避雨的地方,在闹饥荒的年份,那些饿疯了的乞丐甚至曾经把饿死的同伴分食了,因此,这里就有了个可怕的名字,叫做“恶鬼窟”。
就算近年来江南不再闹饥荒,“恶鬼窟”里还是时不时会闹出人吃人的事情,因此所有江南人都会敬而远之。能够留在石窟里的乞丐,可不是市面上看到的一般的乞丐,他们毫无人性、凶残无比,除了披着一张人皮,一个个都是疯子。
但正因为很少有人会来这个地方,所以石窟内到底是如何的可怕,鲜少有人亲眼目睹,至于外地人更不知在繁花似锦好似遍地黄金的江南,竟然还有一个仿佛永远都不被阳光普照阴暗肮脏的人间地狱。
“大哥,天亮了。”有人在他身后开口,他们在石窟外头已经待了三天了,什么都不做,但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实在不好受。
宋光明蹲在篝火旁,天一亮,乞丐们就要出来活动,只要看到他们走了,乞丐马上就会扑向那个女人……他随手抓了一把土,撒在越来越小的火苗上,火光霎那间熄灭,只剩下一缕白烟袅袅而上。
“走。”宋光明一声令下,所有人一脸欢喜,都去一旁牵了自己的马,直接骑马离开。
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安宁,石窟内三三两两有人醒来,他们往石窟口探头探脑,直到确定了那些手里拿着刀的壮汉全都离开了,本该惺忪的脸上,一个个露出狂热的表情。
秦长安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抬起了脸,她晚上不敢合眼,有一次甚至听到了鸟儿扑腾翅膀的声响,仿佛就在自己头顶,但是一看,自己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呼呼大睡的乞丐发出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她头昏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身子冰冷,难道如今甚至要出现幻听了吗?
她以为灵隼会感应到她的召唤,飞来她的身边,可惜,这一切都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危险的气息无声地游走在空气中,她眼前的场景必定会让她终生难忘,一个个乞丐苏醒,起身。
期间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但是眼神却是相通的默契,全都朝着她走过来,连几个上了年纪的都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仿佛生怕去的晚了,分不到一杯羹。
他们很少说话,在这三天内,至少秦长安几乎没听过他们频繁交谈。他们仿佛早已被剥夺了身体里的灵魂,犹如行尸走肉,麻木不仁地游走在这个世间,脑壳空空,已经丧失了思考,只剩下野兽般的本性。
有人直接冲了过来,毫不收敛的力道,猛地把秦长安抓了起来,她灵巧闪过,对方没料到她会反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但一人倒下,却激怒了更多人,又有两个男人扑过来,一人抓住她的肩膀,她刚刚用解脱术躲开了对方的钳制,眼前一黑,却是一道真实的刺痛传入她的四肢百骸。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手里紧握着一块尖锐的瓷片,深深地刺入她的后背,她的整个背上全部是血。
闻到真实的血腥味,众人并没有任何停手的顿悟,反而那一张张脸像是重新点上了的蜡烛亮了起来,眼神充斥着贪婪的光芒,咧开了嘴,张牙舞爪地涌向中央。
四面楚歌,她根本无力应对几十个男人的围攻,二哥教她的几招擒拿和解脱术,也只能一对一,手上没有任何兵器,只能赤手空拳。
渐渐的,她的气息愈来愈混乱,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出手毫无力气,绵软的力道再也推不开堵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手臂被人用力抓住,还有人从身后扯住她的长发,她动弹不得,扬起有些脏污的小脸,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嘭。”有人直接朝着她肚子揍了一拳,她顿时一阵虚弱绵软,腰腹传出剧烈的抽搐疼痛,她忍不住地低呼一声,仿佛有什么温暖的液体,沿着双腿间缓缓溢出。
不好!
她的孩子!
坚持了三天,如今体力用尽,背后受伤,再加上肚子被大力击打,她一想到在她身上马上要发生什么,一种强烈的绝望袭击了她。
谁也没料到这个孕妇有这么大的力气,险些被她逃脱,被她打翻的几人更是一脸凶悍地逼近,看她因为那一拳而痛的脸色煞白,有几人发出得意的笑声。
一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狞笑着靠近,再度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因为那一巴掌的后颈,教她的头更痛,一股酸水涌上,直想作呕。
就在下一瞬,身后揪住她头发的力道松开了,她咬牙使出最后一丁点力道,推开了旁边钳制着自己的男人。
还没反应过来,忽见眼前有什么一闪,一行七八人转眼间尸横满地,头颅乱滚,连临死前的惨叫声都来不及喊出。
“长安!”
因为手臂上的力道松开了,她没能马上稳住自己的身体,狼狈地摔在地上,下巴磕在地上,似乎破皮了,但是那些细微的痛楚,已然无法让她再分心了。
她不敢置信,会在此刻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她不久之前已经出现幻听,该不会如今还出现幻影了吧?
吃力地抬起小脸,她眯了眯渐渐无神的眼睛,想把那个朝着她快步奔来的男人看得更加清楚,他依旧一袭红袍,在寒冷晦暗的石窟里如此鲜明。
那一抹红,红的耀眼,红的张狂,仿佛他是这世上最特别的存在,独一无二。
但眼底生出一层水雾,让她无法看清他脸上的五官和表情,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一派人群中,龙厉看到了她,狠戾冰冷的眼神总算有一丝缓和,但在落到秦长安身上时候,杀气又现。
往日那明艳自信的小脸,如今却蒙着灰尘,有些脏污,那软嫩温润的唇,如今却干裂结块,那璀璨明亮的她趴在地上,下巴磕破了,正在流血。
“杀!全部杀光!”他用右臂抱起秦长安,一双眼通红,薄唇勾起嗜血残忍,咬牙切齿地逼出这一句。
他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暗卫手起刀落,人头一个个被削飞,滚在各个角落,一具具只剩下破损的躯体摇摇晃晃,那一幕仿佛是深夜百鬼出行,幽灵动荡。
血光飞溅上石窟内壁隐约可见的佛教雕像上,半睁着眼悲天悯人的佛祖,无欲无求,却在此刻染上一派血色,看上去透着一股诡异的阴森。
充斥在鼻尖的难闻气味仿佛被他身上的沉香味道遮盖了几分,她根本无力再支撑,在龙厉的怀里昏了过去。
“爷,全都处理干净了。”谨言利落地斩掉最后一个乞丐,疾步走了过来。“镇子上最好的大夫就在外面,是曹大人派来的,王妃受了伤,让大夫来看看吧……”
龙厉下颚一点,他压低身子,光靠右臂无法把秦长安整个抱起,此刻他扶着她后背的手掌,感受到不断从这件土黄色的衣裳里溢出来的温热血液,他小心翼翼翻过来一看,惊觉她背上的鲜血正在汩汩而出。
“爷,让属下来吧。”谨言于心不忍地说,忧心忡忡。“您也是,左臂的伤绝不能再拖了,您刚才还骑马——”
龙厉转过头,置若罔闻,缓慢地打量一圈石窟的光景,满地狼藉,刚才凶狠扭曲的众人,早已四肢不全,身首异处。
然后,他苍白的嘴角,无声勾起,一道微弱的笑意冷酷又嗜血,在他的唇畔一闪即逝。
下一刻,他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把这里烧了,烧个干净。”
谨言马上答应,得到了王爷的应允,他才小心地把秦长安抱起来,走到石窟外的马车,年过半百的大夫早已局促地站在旁边等待,一脸为难。
阳光下,这个红袍男人的左臂被草率地绑紧了,但因为他执意要骑马,伤口显然变得更严重,即便穿了一身红,左臂上的衣袖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大夫没看过这样的病人,瞠目结舌,这是打算完全不想要那只手臂了吧,才会这么死命折腾?!
至于这个不苟言笑的护卫手里抱着的女子,已经陷入昏迷,脸上除了磕破了下巴之外,并无其他明显伤痕,只是衣袍下不断低落的血液,让大夫留意到她后背的伤,当机立断地说。
“快,把夫人放到马车上,小心,要侧放,让老夫看看她的背上。”
谨言把秦长安放下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龙厉,试探地问了句。“爷,还是先让大夫帮您看看吧。”
龙厉看也不看他,“少说废话。”
说完就钻入马车,帘子放下,留下大夫跟谨言在马车外干瞪眼。
谨言低声解释:“大夫,待会儿帮夫人处理好了伤口,我们就马上回镇子上。若要什么药材,你尽管提。”
“当然,曹大人早就准备好了,等老夫看过夫人的伤势,马上就开方子。”
秦长安侧躺在铺着柔软狐狸毛的马车里,龙厉解开了她身上那件破旧的袍子,让她只着白色寝衣的身影映入眼底,这才看清楚那一道伤痕,伤痕很细,看来是用尖锐的东西划过,足有他手肘那么长,从后颈蔓延到腰际上方,皮肉翻滚,伤的很深。
他额头的青筋暴突,苍白阴邪的面容上压抑着隐隐冒出来的怒气,等大夫进来了,他才移到秦长安的面前,握住她的小手,却又危险地沉默着。
老大夫倒也没有扭扭捏捏,直接给秦长安处理了伤口,擦拭了后背的血迹,再抹上利于伤口愈合的金牌伤药,平静地说道。“这位爷,夫人背上的伤并不严重,幸好背上没有什么要紧的穴道,只不过伤在背上,不太容易愈合,千万要小心静养。今天可能会发热,出过汗就好了。”
见龙厉只是点头,依旧不语,老大夫为了保险起见,又伸出手替昏迷的少妇把脉,蓦然面色大变。
“糟了。”
刚刚暂时放下心的龙厉猛地抬头,眼神骤然恢复了刚才的层层冷意,仿佛有人趁他不曾防备,给他一记闷拳。
他的嗓音鲜少如此紧绷:“怎么了?”
“夫人刚才动了胎气,差点小产……”老大夫看龙厉那副浑身带刺的模样,也不好意思查看,只能指导龙厉。“您看看夫人双腿之间,可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