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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闻自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明明已是九月,此时他却如同置身酷暑天,身上的汗不住往外冒。
他紧着呼吸,“六娘子此言何意?难道你知晓得了这些病症的人,正……正隐于闹市?”
宁玖点头,“冯公所料不错,家妹不幸得了虏疮,可我的母亲为了逃避隔离,竟意图包庇于她,将她暗藏于永安城中。七娘为我妹妹,我心里本应也向着她。但虏疮一事非同小可,若七娘居于闹市,将这病传给了他人,届时一传十十传百,岂不是要在永安掀起一场祸事?”
“六娘虽为一小娘子,却也分得清轻重。思来想去,六娘还是冒着受母亲和七娘责备的风险,特来此将消息告知冯公。我如此行事,也算是为永安城的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周遭的人一听有人虏疮意图逃避隔离,立时沸腾了。
“得了虏疮的人理当到府衙自请隔离才是,你这位妹子倒好,不但不愿隔离,为了逃避隔离竟意图隐居于永安城中。此女心思甚毒,若是那虏疮不幸扩散,岂非是要永安城的百姓给她陪葬!”
先前周遭百姓多是抱着着瞧热闹的态度才围在京兆尹公衙的外头,可眼下听说有人得了虏疮,且还想藏在永安城中时,他们便坐不住了。
谁知这得了虏疮的人不会藏到自己的身旁?
而今,不为别的,便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也需将这人意图隔离的人揪出才是。
于是有人起哄,“得了虏疮必须到京郊隔离!管他是何身份?若不隔离,难不成拖着全城的人陪她一起赴死么?”
“是了,一旦她的虏疮传给旁人,一传十十传百,这永安城岂不完哉?!”
“方才那人说她是宁六娘?那她的妹子岂不是那个宁七娘了?”
“宁七娘?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公主的外孙女?”
“正是此人。”
“原来是她,难怪如此恶毒。那卢氏一门就没一个好的,必须隔离宁七娘,必须隔离宁七娘!”
“……”
不光是周遭的百姓群情激奋,便是冯闻,想到虏疮蔓延于永安城的情形也是一阵后怕。
今日这个宁六娘若不前来告知他这个消息,真让那宁七娘成功地藏在了永安……若是她医得好,倒也没什么,若是她医治不好,反倒将虏疮传给了旁人,届时这虏疮蔓延起来……
他才任京兆尹一职不到一年,上次因办了虚云大师那差事,还得了圣上一番嘉奖。
若是在圣上嘉奖他不到半年的日子,在他的辖区里闹出大型病疫之事,不仅是他这官位……怕是他脖子上这颗脑袋也保不住了。
冯闻虽对宁玖这番行为极为感激,但他身在京城,并非对权贵家族的倾轧一无所知。
他知晓,宁六娘和宁七娘并非一母同胞的姊妹。
是以眼下冯闻有些怀疑,宁六娘莫不是想拿他当筏子借机对付自己的继妹?
宁玖见冯闻神色微微动容,以柔和的声音道:“冯公不必担心,六娘自知人微言轻,知晓我这话分量有限,冯公若是疑我,也实属正常。只是若冯公因疑我而放过七娘,届时她身上的虏疮不幸蔓延……”
冯闻呼吸一紧。
“我以东阳侯府的名誉担保,七娘的确得了虏疮,信与不信冯公只需走这一遭便是,若是事后东阳侯府怪罪,六娘愿一力承担。”
听了宁玖这番话,冯闻还有何可说?
他立时下令,召集人马欲往东阳侯府而去。
临走之时,宁玖道:“冯公,六娘有一提议你不妨听取一二。我那妹子和母亲既有心逃避隔离,行事必会小心至极,若是大人敲锣打鼓的上门去捉拿他们,想必她们必不会现身。”
冯闻点头,觉得她此言甚是有理。
“如今她们二人为了躲避隔离,必然不会在侯府多待。我猜,一日之内她们必然会伺机逃离。冯公不妨差了人马埋伏在东阳侯府外的崇化坊左右,届时一旦发现七娘的踪迹,便可顺利将她拿下,如此也不必惊动侯府的人。”
顿了顿,宁玖又补充道:“毕竟六娘的祖父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如此行事,大人这差事想必也会容易得许多。”
冯闻原本还在纠结该以何理由闯入东阳侯府拿人,如今宁玖给他指了一条明道,心中顿如明镜。
宁玖这一番话,使得冯闻对她高看不已。
不愧是才满京华的宁氏六娘,考虑事情之全面,言辞之间俱是不凡,今日一见,此言此行,果真当得了这才女一名。
若查明宁瑾生了虏疮,那么今日宁玖这番举动,无疑是救了冯闻一命。
思及此,冯闻觉得宁玖越发可亲,笑着道:“多谢六娘子特意来此提点。”
宁玖点点头,“冯公客气,六娘还要去明文堂,便先告辞了。”
冯闻道:“六娘子且去。”
*
卢氏和宁瑾等人很快便收拾妥当。被派出去查探消息的琳琅并未发现四周有何异样,连忙回府禀明卢氏。
听此,卢氏终于放心,不由大喜,带着宁瑾等人驾着车马而出。
谁知这车马刚刚驶出崇化坊不久,卢氏便觉马车一顿,外头好似有人将他们拦了下来。
卢氏给了琳琅一个眼神。
琳琅道:“大胆!外面何人,东阳侯府女眷的车架你们竟也敢拦?”
冯闻的声音响起,“吾乃京兆尹冯闻,今闻侯府七娘子身患虏疮,特意请七娘子随我前往京郊,去隔离区接受医治。”
卢氏以前未患过虏疮,自然不敢与宁瑾同车。与宁瑾同车的是她的两个丫鬟,墨竹和翠芝。
宁瑾听着外头冯闻的话,心中一震。
千算万算她都算不到,宁玖会以这样的方式将她身患虏疮的消息散布出去。
现在好了,京兆尹冯闻亲自前来捉人,这下可真是棘手了……
卢氏咬牙,强迫自己维持镇定怒道:“大胆!冯闻是吧?我记住你了。我家七娘子分明是旧疾犯了需去洛阳求医,哪里来的虏疮?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东阳侯府虽不如世家门阀般显赫,却也是永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何轮得到你来盘问?”
“再有,我阿翁东阳侯如今虽已致仕,好歹也曾为帝师,你们就不怕今日这举动落入圣上眼中?”
东阳侯府虽不如门阀世家显赫,但东阳侯和圣上的情分毕竟摆在那里,他在圣上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若非必要,旁人一般也不会轻易得罪这东阳侯府。
冯闻如何不知卢氏在以东阳侯的身份压他,但他只能装傻,“夫人言重了,我也是奉命办事,还请夫人配合。夫人若是觉得不便,我旁边正好有两个医女,夫人只需将贵府七娘子的车帘掀开,让女医观察一二便可。若是七娘子没有得问题,改日下官一定登门赔罪。”若有问题,自然是要将即刻将那宁七娘隔离。
卢氏握拳,死死地咬住下唇。
这个冯闻还真是难缠?竟是如此不依不饶!
卢氏正兀自懊恼,便外头传来一阵比一阵大的嘈杂声。
“天哪!这马车里头坐的卢氏便是曾经的安平郡主吧,不愧那个蛇蝎老妇的女儿,心和她一样的很,一样的黑,一样的毒。难怪自己的女儿得了虏疮不想着隔离,千万百计的想着往城里藏,必然是想要旁人也染上这虏疮,瞧瞧她这是安的什么心!”
“下来,若是没得虏疮叫旁人一看便知,如今遮遮掩掩的不下来,必然是做贼心虚。”
最先开口的这批人是见了宁玖报信,跟着冯闻过来的。
而后一些过路的人听了虏疮后,神色大骇,连忙道:“什么?虏疮,快离远些,离远些!”
还有一部分人虽然惧怕虏疮,但因胆子较大,离在几丈之外叫嚣,“没错,得没得虏疮,叫出来一看便知。”
“……”
先前两个驭夫听了宁瑾得了虏疮还不信,可眼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终觉后怕,立时从马车上跳下来,离得老远。
尤其是方才负责驾驶宁瑾那辆马车的那个驭夫更是面色灰白,唯恐他沾染上了这可怕的虏疮。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卢氏心觉不妙,想要回府。
可眼下人群已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就算是她想回府,也已经晚了,何况两个驭夫都跑了。
正在冯闻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道桀骜的声音,“此处为何围了这么多人,可是出了何事?”
来人声音一出,旁边的人便自发的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密密麻麻的人群从中间划开一条道理,而后一身着紫色绣金蟒袍,头戴嵌紫宝琉璃金冠的郎君,骑着一匹棕红宝马缓缓而来。
冯闻看到紫衣郎君,如同看到了救星,“楚王殿下大安。”
薛珩点了点头。
随后,冯闻便将此事告知了楚王。
薛珩听过后唇畔忽而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沉沉的眸光定在了不远处的那两个马车之上。
难怪两日前宁六娘派人来楚王府向温琅求了加快虏疮发作的药物,敢情是在这等着。
马车里,卢氏和宁瑾一听楚王的名声,立刻如坐针毡,齐齐变得紧张起来。
上次楚王在甘泉行宫目中无人,嚣张霸道的模样现在还刻在她们的心头,冯闻可能会惧怕东阳侯府的势力,但是楚王这人为非作歹惯了,岂会顾及这些?
没由来的,母女二人对于楚王的到来感到一丝畏惧。
薛珩偏头对着冯闻道:“想看她是不是真的得了虏疮?”
冯闻点了点头。
薛珩一笑,“简单。”
言罢,他飞身而上,直接踩上了卢氏那个马车的车顶。卢氏觉得车顶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踩在了上头。
与此同时,薛珩掏出别在腰间的软鞭。
下一秒,软鞭如蛇一般灵活而出,狠狠地缠上了宁瑾那个马车的车板。
薛珩的软鞭攀上车壁的瞬间,他猛地灌注了三成内力,而后狠狠一扯。
只听‘啪’的一声,被他圈住的那块车壁眨眼便碎成了几块。
缺了一块车壁的马车,发出了几声咯吱,接着余下的三处车壁就这样在众人眼前炸了开来。
没了车壁的遮挡,车里的人自然便落入了众人的眼中。
宁瑾先是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一惊,随后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走之戴上了帷帽。
可未等他的心完全放下,便觉眼前一花,有一道如蛇般的东西攀上了自己的帷帽,接着帷帽便飞了出去。
周围围观的人见宁瑾的帷帽朝自己飞来,顿时惊恐不已。开玩笑?这可是生了虏疮之人戴过的东西,挨不得,挨不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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