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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走进来,脸盆放架子上,用毛巾擦了把脸。他从黑暗里看淡成一轮影子的容川,语调稀疏平常:“你什么意思?我啥时候扔蜡烛了?那几根不好端端的放在抽屉里。若是没有,你也别找我,一定是他们谁换了个地方,跟我没关系。”
容川眯起眼睛,“我问你,下午回来时我说过晚上八点准时开会,这么半天不回来,你去哪儿了?”
“强子家里出事了,心情不好,我过去陪他聊了会儿天。”北平解释。
“强子?哪个强子?”容川问。
北平:“大院8号楼,初中时和我一个班,方脸盘,大眼睛的那个张强。”
黑暗中,董力生哼笑一声,提醒众人,“就是那个医生的儿子,后来被人压着满街批/斗,脖子挂一个牛鬼蛇神的牌子,据说后来分配去胡同扫厕所。老扫不干净,废物的很。”他哈哈笑两声,却被宝良大喝一声,“力生,你过分了!不许你那么说张医生,他是好人!”
容川心里也很生气,他认识张医生,那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夫,有一次容慧生病,母亲又不在家,张医生知道后,亲自抱着容慧冒雨跑去医院,手续医药费都是人家帮忙办理交纳。正像宝良所说,张医生是好人。所以,容川看着董力生严肃地说:“不许侮辱张医生,如果是哥们,就赶紧道歉。”
“跟谁道歉?”董力生不服输。
容川在纪北平的拳头挥起前,大声说道:“对纪北平还有张强道歉!快点!别磨蹭!再磨蹭我揍你!”
董力生这时才发觉自己踩到雷区了。若是没有容川,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跟纪北平道歉。但是容川不一样,他俩是发小,何况宝良也生气了,在这个偏远的边疆,他不能因为逞一时口快而失去这两个最重要的伙伴。
“对不起。”他说。
“站起来道歉!”容川声音依旧凛冽。
董力生乖乖站起来,对着黑暗中纪北平强压怒火的身影说了声对不起。
纪北平冷哼一声,他才不接受这样虚情假意的道歉,但现在打架不是时候,等有机会的,他一定用拳头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侮辱了张医生的混蛋。
董力生重新坐下后,宿舍里安静了一瞬,容川才问:“纪北平,张强家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忙么?”
纪北平站在原地,声音冷冷,像带着枪药,“跟你们没关系,你不是问蜡烛的事么,蜡烛咋了?是不是丢了然后往我身上泼脏水?告诉你,那些蜡烛我没碰过。”
“我不是问那些。”张医生的事让容川心情沉重,口吻不自觉地软下来,“我是问之前剩下的那些蜡烛头儿的事。大家都说是你扔了,对不对?”
纪北平冷笑:“对。是我扔了,但我告诉你李荣川,扔的时候它们用报纸包着,我压根就不知道那是啥。”
“你不会看一眼么?”容川口吻中夹着一丝无奈。
北平被这一句堵得哑口无言,往最坏处想,若是人家故意陷害,也是你太蠢,给了人家机会。急喘两口粗气,北平转身往外走,容川大喊一声:“去哪儿?”北平回一句:“给你丫找蜡烛去!”身影风风火火冲进黑夜里。
宿舍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有人幸灾乐祸。春生把眼镜摘下来擦一擦,重新戴上,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作为看过《论语》的人,他觉得大家还是要以和为贵。
自从纪北平来到这里,宿舍的气氛虽不说十分融洽,但也算相敬如宾。春生与纪北平说过几句话,感觉那人还行吧,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混蛋。
有一次去地里干农活,春生的脚被马蜂蛰了一下,肿起一个大包走不了路,还是纪北平给他背到拖拉机上的。
“容川,要不我去看一下纪北平吧,他一个人……”春生的话说到一半,头顶上的灯泡“啪!”亮了,欢呼声从周围宿舍传过来:“哎呀,来电啦!”。容川沉默了一瞬,重新拿起笔,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不用管他,自己的错误自己去解决,都是成年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似的惯着。我们继续开会,刚才说到哪儿了?”
“秋收注意事项,讲到第三条了。”宝良提醒。
容川点点头,“好,现在我们讲第四条……”
….
连队的垃圾一周一清理,北平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脏兮兮的四个垃圾桶,实在想不起那日把垃圾扔哪儿了。第一个?第三个?烦躁地挠挠头,深吸一口气,算了!一个一个找吧。夏天,垃圾桶里臭气熏天,北平被呛得睁不开眼睛,边翻边骂:“他妈的,老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跑到这里来活受罪!”
然而祸不单行,带来的手电筒忽然灭了。
妈的!今天到底什么日子!
北平咬咬牙,在回宿舍取手电筒和继续翻找间选择了后者。
其实这么黑的天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他只知道,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一定让人笑话。
“谁在那儿?”这时,身后忽然多出一个人,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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