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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一球,竟是白昭容击入。看来她这皇后的吩咐,已经对白昭容形成不了什么威慑了。
“娘娘,赢了也是好事,为国为家,亦是为娘娘您增光添彩啊。”抱翠温言相劝,“今夜御宴,娘娘也好好赏赐下那些妃嫔。”
她含蓄地提醒着主人,万不可失了仪态。
曹皇后怔忪的目光往殿外看去,今夜垂拱殿要举行御宴。按礼制,她作为一国之母,帝王正妻,是唯一有资格参加国宴的女子。
然而今夜御宴,御前已经赐下了恩旨,让赢得比赛的妃嫔们,与北燕皇室女眷一并参与。
历朝历代,千百载以来,从未有此先例——妾室之流竟能抛头露面,入两国之宴!
皇贵妃,圣德妃……曹皇后依稀已经看到,这两位昔日劲敌再升半个位份,家族卯尽全力,就能把自己从凤座上掀下去。
尤其此刻,朝堂上某些人,死死盯着她祖父曹丞相的错处。一旦祖父失势,太后也不再庇护她了……
曹皇后克制自己不去多想,那是连想一想,都会被吞噬的万仞深渊。她的眼神从迷茫中恢复了坚定,有些事情,有些对手,必须尽快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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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广寒高升。
垂拱殿外,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声籁辽远直入苍穹。
北燕使节团既出使长安,便带来了北燕的杂戏艺人,以作两国交流之好。晋国焉能居于人后,教坊司也安排了符合北人口味的角抵戏,以及梨园弟子的燕乐大曲,令北燕宾客目不暇接。
殿中高阶,皇帝萧怀瑾正居上首,左侧为太后,右侧为皇后。左下侧两排为北燕皇室,右下侧两排依次为妃嫔,再之下大殿正分两侧,则分别为两国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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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比试,北燕使臣先时的嚣张气焰都收了,如同怂了的鸟埋着脑袋。北燕公主及一众宗女将女们,也一改先时的倨傲神色。两国宴上共饮,难得相交和乐。
北燕公主的目光,时不时便飘向谢令鸢——这个赢了她皇兄睿王爷的德妃,她想知道一个深宅女子,何以强至如此?
睿王爷则面容平静无虞,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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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谢令鸢并没有接受到公主和睿王爷等人的复杂目光。
因为她对着面前的佳肴,右手颤抖着,筷子掉了三次……下午对战睿王爷时,那把刀用尽了她的洪荒之力……
她左手边是何贵妃,右手边是郑丽妃,其下依次是钱昭仪、白昭容、武修仪,五名婕妤坐于后排。
这位置并不十分醒目,何贵妃余光一瞥,见德妃案几上的菜肴一筷未动,转念一想,就猜到了她大概是手酸得拿不住筷子,却碍于北燕人在场强行端着面子。
……何贵妃太理解这种强行端着的感受了。
见德妃眼巴巴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何贵妃觉得她比自己等着喂食的鹦鹉还凄惨。念及今日赢了比赛,贵妃也心情好,便不动声色夹起一筷子菜,趁着众人都在看大堂上的皮影戏时,倏地送到德妃面前,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看着大殿上的皮影戏。
谢令鸢正饿着,见一双筷子夹着菜横空而来,袖中清香与菜肴香气扑鼻,她心领神会,张口含下去,感动不已地看一眼何贵妃,眼神湿漉漉像只小狗一样。
丽妃一旁见状,怎能白叫贵妃讨这个好,哼了一声,也端了一杯水,送到德妃嘴边。
武修仪便夹了一筷子米饭,塞入德妃嘴中……
刘婕妤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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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国宴上不得交头接耳,但众妃嫔做得十分隐蔽,萧怀瑾目光扫到这里时,嘴角抽动了两下,碍于北燕在场不好戳穿。
曹皇后端坐上方,见德妃竟有如此待遇,简直比她这个皇后还潇洒肆意,不,是比皇帝还享受,她下巴都要气歪了!
然而众人的目光,此刻都看向大殿正中的艺伶,不时听萧怀瑾和睿王爷交谈,没人注意这边。所以她都不好追究她们失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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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抬上来了皮影戏架子,谢令鸢以前演戏时碰过,如今却头一次亲眼看真正的皮影戏。殿门口位置,几十个曲部艺人奏乐,筚篥、尺八、篪原、方响、排箫、琵琶、笙﹑瑟……齐声奏起,曲子唱起来婉转悠扬。
这出戏讲述的是两位禁断之恋的神仙,因相思之苦,共同织了一场人间梦。二人渴望在梦中度过一世,然而梦中相遇时,一个已嫁为人妇守寡,一个则远戍边关,因现实所缚,不敢向对方倾诉爱慕之心。十年后,远戍边关的人战死沙场,送来一封迟来的书信,一诉衷肠。那女子也了却一桩心事,含笑而终。二位神仙自梦中醒,隔绝千年时光,陈诉魂牵梦萦的惆怅。
北地人少见中原这些把戏,萧怀瑾见他们有兴致,便笑道:“此乃晋国民间,一出十分盛行的皮影戏,名曰《半生人》。贵国千里而来,若喜欢便尽兴,一观晋国风土民情,市井繁华。”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想到这名动天下的皮影戏,也是宋逸修所作——八岁被迫为宦的世家子弟,却不减文采斐然,随便写个皮影戏话本,都能因辞藻华美,而广为天下传颂,不得不令人叹服。
但他想到宋逸修,他就觉得不痛快,记忆中那个安静清高的男子,却帮着太后逼死那么多人,让他怎样也无法有好的回忆。
北燕的宗女将女们,听了他的话,终于忍不住上前,拿着精致的小人,在幕布后作出各种动作,嬉笑不已。殿阶上环视这一切,韦无默微微蹙眉,太后神色也渐趋淡漠。
其他大臣见北燕洒脱,便也放开了,纵情宴乐,欢笑冲天。清商署的曲子依旧在奏,歌者唱着“梦中茶雾旧黄昏,终是十年心曲十年灯;蕉窗夜雨笙歌散,依稀半生烟雨半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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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婕妤自赢了比赛之后,整个人便又如往日般沉静得不起眼,几名婕妤也收敛了赛场上的英挺气质,梳起婕妤的凌虚髻,戴着云月金冠步摇,温婉坐在席位上。她们坐在第二排,并不起眼,其他婕妤不时悄声安慰她。
国宴场合,尹婕妤敛得住情绪。今日赛场上出言不逊的那位赫连将军的女儿,并没有上去玩皮影戏,而是坐在席位上,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捏着酒杯发怔。
何太后的目光远远望出殿外,火树银花不夜天,岁末的焰火直入九霄。她目光扫过尹婕妤,淡声吩咐韦无默:“一会儿叫上各宫的主儿,都随哀家去太液池,放花灯祈福罢。”
身在宫闱,谁人没个牵挂。那《半生人》的戏文里,仙刃对凡人说,若想求愿祈福,或思念故人,便放出花灯,让它带着人的思念愿景,随流飘远。
后宫女子们,平日寂寞,便给她们些念想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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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御宴结束,双方臣子互相客套作别,后宫女子没有资格送往,则留在御宴上。韦无默派人来传了懿旨给几位婕妤,其他人眼中闪过惊喜,对尹婕妤安慰道:“尹妹妹,你看太后也惦记你啊。”
“一会儿宴后花灯,就把想对亲人说的话,都说了罢。”
“待会儿难受便哭出来,我们陪着呢。”
尹婕妤点点头,眼中蕴着一抹感激。
御宴散后,众妃嫔便起身,跟随太后离开垂拱殿。走出殿外不多久,走在队列后方的尹婕妤,便被一个人拦下。
她定睛一看,是今日赛场发生口角的那个姓赫连的将门女子。她脸色倏然变冷。
那赫连焉的口气不算多好,有点矜淡道:“待我回北燕后,送你样物事权作今日赔罪,你可别扔了!免得日后后悔。”
尹婕妤一怔,已经猜到了对方要送的东西。她心中爬上痛楚,惊愕还未散去,赫连焉已经先离开了,尹婕妤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许久,才想起跟上了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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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垂拱殿往太液池畔,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酉时,各宫妃嫔也都到了,正笑语晏晏,赏岁末夜景。见到太后带德妃等人从御宴上回来,眼中不免闪过艳羡,随即跪地请安。
宫人已经按着太后的吩咐,准备了几十盏花灯,守在华灯璀璨的太液池旁。何太后往日的肃穆多了几分柔和,温声道:“哀家今日看影戏,忽然想起民间传说,诸位若有什么心愿,便就在这里,畅叙胸臆吧。”
“谢太后体恤嫔妾。”众人谢恩,随即叫宫人去挑了花灯,笑意盈盈站在太液池畔,将灯放入水中,闭上眼睛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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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星动,岁月仿佛静好。流水浮灯,带着活人的思念愿景,在暗夜中随着水流飘远。
何太后望向那湖面上的花灯璀璨,神情变得怅然清远,继而浮现一丝嫣然。
星月交辉河汉低,太液池水流潺潺,秋风浮动。谢令鸢一眼望去,数盏荷灯明明灭灭飘在水面,众妃嫔正垂目许愿,此情此景——
她忽然灵犀一动。
她带着使命而来,须赢得诸妃嫔的声望,才能活下去,回到原来世界。但得到妃嫔的真情厚谊,在这个后宫里何其艰难?
若知道她们的心声和祈愿,不就事半功倍了吗?
谢令鸢登时心神激荡,她那日朝阙殿上,完成了【英雄救美】使命,得了几个可以短暂使用的异术,但因没什么用武之地,便一直搁置。其中就有一个“火眼金睛”的异术,可以听到被施术者的心声——谢令鸢一直觉得,这个异术应该叫“然而猴王早就看穿了一切”更贴切。
她毫不犹豫消耗了一度气数,“然而猴王早就看穿了一切”异术猛然直灌天灵盖,瞬间,耳边响起了各色心声,余音回荡!
“愿承恩宠,给母亲上诰命……”
“望陛下早日垂幸,能诞下龙子……”
“希望两年内晋位份,能宠冠后宫!”
在一片纷乱的形形□□的祈福声中,她听到了宋静慈的许愿——“愿宋氏一族平安,父母亲人一生再无颠沛流离。”
还有武明玦的许愿十分幽怨:“快和姐姐换回来,陛下千万不要临幸……”
钱昭仪的许愿则单纯许多——“多存些钱,最好晋个位份,当上妃!”
“再过二十年也不老,后宫人人都羡慕我。”这个不必想都是丽妃。
何贵妃矜贵的面容下,是矜贵的心声:“皇后总有一天要跪在本宫脚边,求着本宫!”
而白婉仪的许愿,听得谢令鸢不明所以——“若此生还有机会,再回一次朔方,便再去找那老板买酒,尝尝那酒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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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记下每个妃嫔的愿景,暗自思忖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在一片如潮水般的许愿声中,忽然一个声音穿透了她的沉思,猛然炸响在她耳边——
“啊啊啊让我早点儿回去吧!金叽奖的最佳女主角,到底是谁啊!”
……
轰然一声,仿佛电闪雷鸣,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头顶直劈下来!
谢令鸢被这句话击得眼前一花,从天灵盖到脚底都泛起了麻意.
那句话,如狂风肆虐的巨浪,海啸一般吞噬了她的心神。谢令鸢循着那狂风骤雨的声音看过去,随即灵魂仿佛被迎面轰击——
不远处,林昭媛正许愿,忽然心神一冲,头皮发麻,她悚然一惊地转头望去,与谢令鸢对视时,八个妃嫔的画面如流光碎影,往她眼前两侧飞逝而过!
二人对视那一刻,谢令鸢心脏收紧,窒息涌上,随即眼前一黑!
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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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瞬间,星使也感到了如山崩地裂般的动荡,他赶紧用星力强行罩住谢令鸢,不顾四下一片混乱,周围的宫女内宦们惊叫道:“德妃娘娘,德妃娘娘!”
“快请御医,德妃娘娘,她昏过去了……”
惊呼声、奔跑声中,星使只来得及抓住了谢令鸢的神识,必须找个活物暂且转移,他下意识避开了妃嫔——更来不及找寻,只匆匆看到了一个晃动的影子,便想也不想,将谢令鸢的神识推了过去——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