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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软颤颤的谢过老夫人,衣裙窸窣作响,想是起了身。
容娘并未听见四叔话语声,屋中太过沉寂,似雷雨之前的乌云蔽日般压抑。
“四郎,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娘?兵荒马乱的,你竟自顾着跑了,你可还当自己是徐家的子孙?长居临安,你侄儿恁大的声响,满朝皆晓,你莫说你未听见?怎地不寻来清平奉养长辈?”
老夫人的话语如冬日里北方结的冰凌棍子,阴森冷硬,顶端尖锐,可见寒芒。
容娘简直不欲呆在此处,却不好脱身。
“儿不孝。”
老夫人长长的诘问只得了十分寡淡的一句回答,话语平平,丝毫不带愧疚之感。容娘等了一时,四叔竟然再无他话?
四叔修长的身子挺立如松。从容娘这边看过去,竟带了一丝不折不饶的味道。容娘暗暗心惊。
果然,老夫人越发气盛,她似一日之间老了数岁似的,脸上纹路益深,又带了狠色,简直可称凌厉了。
“哼,好。好,你不孝!亏你阿爹如此纵你,捧得你在手心里,如珠似玉的,将你说的天上地下无双!瞧瞧,你这个好儿,养了你有何用!——你不必回来,回来便来堵我的心,想叫我早死么?”
老夫人将手在榻上的矮桌上一拍。话尾已然带了颤音,想来气得不浅。
四叔仍然不语。
那妇人呜咽了一时,忍了伤痛。上前一步道:“大娘休怒。早听见守中的风声时。是打算过来的。可那合伙之人将店中钱财一扫而空,债主寻上门来,将店封了。四郎,——也被关了半月,吃尽了苦头……。”
那妇人的声音柔柔弱弱,令人听而生怜。可惜此时老夫人怒火沸腾。正要找个地方发泄呢。
“哼,沁娘,你倒是好,官人对你如何恩宠,你全然忘了么?竟然缠着四郎叫他不得归家。你可对得起官人?狼心狗肺的东西……。”
“婆婆!我带四叔去拜见祖宗牌位,告与阿爷。也好叫他在九泉之下安心。四叔不过在家盘桓两日,临安店中仍需打理,不能在此逗留长久。”
此话明明白白两层意思,一来强调四叔仍是徐家的子孙,二来提醒老夫人,四叔仍是要走的,不必如此激动。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闭了眼睛,不再理睬。
一时进之府上诸人来到,各人神色各异,匆匆厮见过,便去徐家祖宗牌位前拜见。
容娘去了厨房,嘱咐宋婆子与卫大娘收拾几桌席面,款待远归的叔父。
李元娘寻来说话,妇人最是好奇*奇闻,她的消息来源又多些,竟将当日旧闻摸了个大概。
老节度使自不必说,乃是久经沙场的铿锵英雄。婆婆与他原也夫唱妇随,纵有几个小妇,也无损夫妻恩爱。忽一日间,有人送了一个美姬过来,便是四叔的生母阮沁娘过来,也就是容娘等人需唤叔婆婆的那人。叔婆婆当时不过二八芳龄,生的水灵葱翠,兼性子婉转温柔。老节度使初始尚且不甚用心,孰料过得一年半载,老夫人便瞧出些不同来。
老节度使渐渐不去其他小妇的院里,身上零碎,慢慢的都换做了叔婆婆所做。许多赏赐之物,竟是老夫人尚未见到,便已挪到叔婆婆处。叔婆婆生了四叔,老节度使欢喜若狂,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居然要为他去请荫恩!须知彼时三爷已及冠,也未得过荫恩呢!
“你可知四叔多大?”元娘神神秘秘的模样,容娘白了她一眼,又拧了她手臂一把,叫她速速说来。
“与大哥同龄!”
容娘陡然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瞧着元娘。
元娘得意地一挑眉头,另讲了一桩叫容娘大吃一惊的事情。
“当日在旧都,阿爷故去。婆婆便叫四叔带了叔婆婆出府另过。故此,难逃之时,便走散了。”
容娘默默想了一想,大哥南逃之时不过十七八,若是如此,四叔分府另过岂非……。
容娘与元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寒意。然各人心境,不好随意揣测,尤其婆婆乃是长辈。两人住了嘴,另扯些闲话。
有婢女慌慌张张来报:“阮娘娘晕过去了。”
容娘与元娘大惊,忙起身去看。
却是叔婆婆见了老节度使的牌位,哭晕了过去。
容娘忙叫人去取嗅盐,又有人叫掐人中,去瞧时,四叔的手轻颤,正掐着呢。叔婆婆脆弱的脸上湿漉漉的,有些青白色,又失了生机,瞧了让人无比的伤感。
是真情吧。容娘心底忽地起了如许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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