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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面孔,将所有刻意忽略的记忆与疼痛带至眼前,无法回避。
南玄的心像被巨人的手狠狠捏住,瞬间粉碎。
眼泪不可控制地上涌,任如何用力睁大眼睛,似乎都无法阻挡。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躺在床上的那个苍白、脆弱、疼痛的方柯。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猛地一个激灵,仓皇转身,泪水不小心落到了那人的手背上。
那人也是一怔。
竟然是秦云凡。
“你……”
南玄窘迫地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想强行挤出一个笑来:“秦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乔伊代言的这个品牌,方总是资方代表。”
秦云凡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异样,微扬了一下下巴,示意拍摄场地的方向。
“所以我来看看。”
南玄心里一沉。
方柯,顾念乔,乔伊……这几个名字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晃动,晃得她心慌意乱。
那么,方柯是早就知道,乔伊就是阿乔了吗?
还是,他们俩早就重逢,或者一直有联系……
其实,秦云凡本来可以不出现,但是直到早上,他才得知,这次的花艺布置是请的一家叫“繁花盛开”的小花店来做。
魏南玄与乔伊见面难以避免。
而知道这个消息的方柯,沉默了片刻。
“魏南玄也许知道是乔伊就是顾念乔,却仍然接了这次活动,说明她想要去面对,去战胜自己的噩梦。所以,云凡,你先去看看,不必说什么,只是务必保护好她。”
“啊,秦先生,您在这里!”
身材肥胖却梳着一个莫西干头的导演冲过来,一把拽起正在摆弄裙子的乔伊,把她拉到秦云凡的面前来。
“这就是小雅泉品牌方的代表秦先生,之前乔伊小姐一直想见您,当面感谢的。”
南玄猝不及防,和阿乔正面相逢。
两人皆是瞬间僵硬。
秦云凡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稍稍遮挡住了南玄的视线,使南玄猛地清醒,换了一口大气。
“乔伊小姐,幸会。”他朝乔伊伸出手去。
长身玉立背景不菲的年轻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的精英范儿,面容英俊,任哪个女人,也很难移开目光。
但乔伊却失魂落魄般,被导演连捏手臂才回过神来,梦游般地招呼道:“你好。”
导演的心里奔跑过一万头羊驼,埋怨着乔伊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而秦云凡却微微笑了。
乔伊突然甩开导演的手,拨开秦云凡,面对南玄。
“魏南玄!”
她终于喊出来了,这个名字。
其实从进入这个摄影棚,她就一眼发现了花丛中忙碌着的南玄的身影。
还是那么清淡如水,那么不急不徐,像一股清风,仿佛这世间的污浊,都无法将她浸染。
虽然已经做了太多次心理建设,但真正重逢,她仍然感觉到内心的天塌地裂。
仿佛又回到了夏栖的夏天,窗外的蝉鸣日复一日,香樟的树叶绿得心动,空气里翻滚着潮湿的热浪,她趴在课上百无聊赖,一点也不想刷卷子,走神地思忖着很快就会下一场大雨。
那时,她的身边有张佳伟、江小淮、杜明,还有方柯、魏南玄。
他们都不叫她乔伊,他们都叫她“阿乔”。
“阿乔,好久不见。”
南玄想,终于说出来了,这一句好久不见。
原来它就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话,既没有带着爱,也没有带着恨。
“魏南玄,你就那么恨我吗?”
南玄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沉默。
阿乔,这么多年了,终于再见面了。
而我的心,也已经从坚定简单,变得复杂曲折。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它的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恨你吗?
不恨吗?
有那么多的问题,我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也许,你不再是夏栖镇的阿乔了,而我,也不再是夏栖镇的魏南玄了。
我们之间,只剩下这穿堂而过的毫无意义的风。
广告正式开拍的时候,南玄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带着飞飞离开了。
她到底没有和阿乔说什么,因为内心里也是空空荡荡。
秦云凡也接着离开。
而乔伊的情绪,则随着南玄的出现和离开,变得敏感而暴躁起来。
甜美的笑容、优雅的转身、自信的眼神,给世界一个完美的乔伊,每个女人一生都应该成全自己一次,心灵深处最奢华的梦想。
小雅泉,最懂你的心。
不不不,小雅泉不懂,方柯不懂,魏南玄不懂,这个世界都不懂!
没有人懂,她很难过,她很憋气,她很焦躁,她想大叫。
但是,她只能优雅地甜美地微笑。
去他妈的甜美行不行!
导演也已经很不耐烦。
他之前和乔伊合作过多次,也算是老朋友,互相提携的关系。
这一次拍小雅泉的广告片,如果不失误,不仅以后乔伊身价提升,他的头衔前面,也会加上闪亮的“国际”二字。
所以,他珍而重之。
但是乔伊今天太反常了。
不仅在品牌代表面前失态,而且拍摄过程中也频频走神,根本无法进入状态。
“乔伊,你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喊了停,走到乔伊身边,冲她低吼一声。
乔伊心烦地挥开导演,径直走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
“水!”
她冲小助理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只喝某个牌子的矿泉水,似乎很久以前的记忆里,有个人也有这样的习惯,但她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担心临时买不到这个牌子的水,所以她出行前小助理都会自带好。
小助理慌慌张张地从自己的一堆行李里翻出一瓶水来递给她。
乔伊拧开瓶子,猛地仰脖喝了一口。
冰凉清洌的水拂过嘴唇,经过喉口一路向下,带来某种令人清醒的快感。
乔伊的舌尖突然触到了一种异常感。
她疑惑地把矿泉水瓶从嘴边拿开,举到眼前。
一声变调的尖叫划破空气——
“针!水里有针!”
在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片场外围,一个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戴着大口罩、佝偻着背的扫地老妪,费力地推着一辆清洁车,慢慢地贴墙而行。
她的灰暗,与今天不甚晴朗的天空似乎融为一体。
那么,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