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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靠着墙,我停了下来。
一辆车不知从何处开来,停在了巷口。
在被他们扯上车之前,恍恍惚惚中,我耳边竟然奇迹般地响起了老梁沙哑苍凉的嗓音,在唱着那首古朴而醉人的无名歌谣:
依山傍水房树间,行也安然,住也安然。
一头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布衣得暖尤胜棉,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闲暇无事鉴书篇,名也不贪,利也不贪。
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那些缥缈的歌声,美得就像是一个缥缈的童话。
只可惜,流子的世界,没有童话。
一滴泪,终于顺着我的眼角流了下来……
魂断犀牛口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著究竟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询南来北往的客,恩怨忘却,留下真情从头说,相伴人间万家灯火。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段歌,过去未来共斟酌……”
毛阿敏的歌声从录音机里传出,在狭小寂静的车厢里面回荡,居然有了一种立体声的感觉。《渴望》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电视剧,毛阿敏也不是我喜欢的歌手,但是此时此刻,这样的旋律让我心碎。
我痴痴地看着前方的那条路,我很希望彪子和小虎能够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和我说点什么,就算不说啥,多看我几眼也行。
可是,他们没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我的身旁,咫尺之间,我能够听见彪子刻意抑制的呼吸,也能看见小虎颇为不安的扭动,但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将各自的头偏向了窗外,留给我的只是后脑上两片看不见任何情绪的青丝。
所以,我只能看着那条路。这是从九镇通往县城和市区的那条国道,我曾经走过无数次。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和朋友一起从这条路回来。而现在,我又从这里离开,离开我熟悉的一切,陪着我的只有恐惧。
我知道,今天晚上我难以逃过这场劫难。但是在还没有摸清劫难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我依然有一丝渴望,对于生存和安全的渴望。于是,当我盯着前方路面的时候,我可悲且可笑地在心底给过自己两次希望。
刚开始,我认为他们会带我回到县城去见悟空,但是经过通向县城的那条路时,车子并没有拐弯,而是笔直地开向了市区的方向。马上,我又开始幻想也许我们是去市区,因为生意的缘故,悟空回来之后一直都是待在市区,县城只不过是一个谈判的地方,而市区才是他目前的家,他应该已经等在了那里。只可惜,常言说得好,人生不如意处十之八九,这次也没有例外。在离市区还有十多公里的地方,车子突然向左偏离国道,拐向了另外一条黝黑的岔路。
十来分钟之后,车子熄火,停了下来。失去了车头灯光的照射,我的双眼慢慢习惯了黑暗,周边的一切开始清晰了起来。
我们身处一块山崖,流淌了千年的源江河水,在前方气势万千地滚滚东去。
我认出了这个地方。
在离九镇河二十多公里处的地方,有一处地势极为险要的山崖,崖顶有一块巨石,宛如独角向下,角下有一个山洞,常年都有一股清泉从洞里流出,汇入河中。更为奇妙的是,每隔一些年数,洞中总会顺着清流涌出一批头缀红点的奇异鳊鱼,味道极为鲜美。若逢其时,远远看去,点点红芒配着石角、山洞,就像是犀牛的嘴里吐出了虹光。所以,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做“犀牛口”。
在很多年以前,犀牛口旁边住着一个叫做崔婆的妇人,靠着向贩夫走卒们卖点薄酒为生。某日,九镇地面上突然来了一位道人。道人好酒,经常来崔婆的小店索酒数壶,累计百壶而从未付钱。崔婆并未计较。
终于有一天,道士对崔婆说:“我喝了你许多酒,却无钱偿还,就让我为你掘一口井吧。”翌日,井成如泉涌,涌出来的则全是酒,香气扑鼻。“以此井作为酒资偿还你吧。”道士说完,即飘然而去。
崔婆从此不再酿酒,而此井冒出来的酒却比陈酒还好,不过三年,崔婆就成了当地的富翁。多年之后,道士复来,崔婆表示万分感谢,道士于是问:“酒还香吗?”崔婆回答:“好是好,只是因为不必酿酒而无酒糟,我家的猪没有吃的了。”
道士摇首叹气,挥笔在墙上题了一首诗: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井水当酒买,还嫌猪无糟。
题罢掷笔而去。
此后,井中再无酒水,但是这个传说却随着犀牛口、崔婆井这两个地名一起流传了下来。
很小的时候,慵懒地躺在长辈温暖怀里的我就无数次听过这个传说,那消失的酒香与神奇的法术,让我无比向往。
长大之后的某个秋日,学校组织秋游时,我和王丽手牵着手一起去那里,从崔婆井里掬起一捧水,闻了闻,却都不敢喝。这个场景留给我的记忆是那样美好,美好得让我觉得这一切恍如隔世。
我何曾想到,这样一个美好动人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隐秘的龙潭虎穴,成为了我的大凶之地。
“来了啊?”
车子才熄火,两个人就像是幽灵一般从江边黑暗处冒了出来,边打着招呼边向我们走了过来。
“是啊,老大呢?”陈继忠回答一声,打开车门,迎了过去。
“老大还在市里,和廖老板谈点事,说等下过来,估计要不了多久。人抓到了唦?”
两个人走到了车门跟前,一个我不认识,另外一个居然是几个小时之前见过面的江兵兵。
江兵兵的脑袋伸进车厢里面,左右瞟了两眼,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颇有深意地一笑,然后对陈继忠说:“那要得,先准备一下唦,免得大哥到了,看我们什么都没有搞好,又不高兴。喏,给你。”
江兵兵说着话的同时,身边那个陌生人也给陈继忠打了一个招呼,将手里某样东西递给了他。
陈继忠接过那个东西,沉默了一两秒,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说:“义色,不好意思,我只可以做到这个样子哒。路上我一直都没有为难你,现在没得办法了,要麻烦你一下了。莫怪我,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也只是一个跟在大哥屁股后头玩的小麻皮。彪子,你和小虎把义色弄下来。来,小虎,接一下。”
说完,他的手顺着副驾驶座椅头枕旁的空隙伸向了小虎。
他的手里是一捆指头般粗的灰白麻绳。
我明显感到紧挨着我的彪子大腿抖了一抖,他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小虎的脑袋猛然抬起,先看了看陈继忠手里的绳子,又看了看没有任何反应的彪子,神情紧张而慌乱,手动了一动,也没有敢接。
我的脑袋里面一下子炸了开来:“彪子,你们要怎么搞?彪子,小虎,你们到底还当不当我是兄弟?给我一句实话要不要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