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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颖子好像从来都不让人省心。不过好在她肯听他的话。大部分的时候。
有时候,颖子说一下自己的生活。
“我昨天跳橡皮筋,把我的红外套·弄丢了,回家挨了半天的骂。”
诚诚立刻一脸同情地看着她,问:“丢哪里了?”
“我和莉莉她们在土产商店外面那块空地上跳。我把外套挂在路边的栏杆上。后来回家忘了拿。”
“回去找了吗?”
颖子点点头回答:“找了,可是,找不到。唉,我最喜欢那件外套。”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哀伤。
诚诚也不禁有点哀伤起来,正想开口安慰她,突然听见她说:“我妈很生气,问我:‘你怎么没把人弄丢了?’”颖子皱着眉,学着妈妈的语气和神态。然后接下去:“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诚诚看她脸上的哀伤已经一扫而光,放下心来,然后看着她的笑脸,也笑了。戴阿姨真幽默,衣服可以弄丢,人怎么会呢?
孩子就是孩子。那时的他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哪里会想到将来?
有时候,颖子也会问问诚诚哥哥的情况。
“诚诚哥哥,你最近看了什么书?......好看吗?......讲什么?......算了,不要告诉我,我以后要自己看。”
“诚诚哥哥,你的毛笔字练的怎么样了?......让我看一下......不要不好意思嘛,反正比我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诚诚哥哥,你看,这是市里钢琴比赛的通知......我觉得你应该去报名参加......你弹得那么好......我就是知道......去试试吧......。试试嘛......如果你去比赛,我一定去给你加油......当然是真的......我们可以拉钩上吊。”
有时候,颖子会感慨一下。
“诚诚哥哥,你知道吗?原来两眼冒金星是真的。”
“什么?”诚诚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昨天玩甩跳,往后摔倒,后脑壳着地,然后眼前冒金星。”颖子兴高采烈地说着,就好像在宣布她得了一朵大红花。
诚诚一下子呆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两眼冒金星,那得摔得多重啊?心里不禁有些疼起来。正想问她怎么样?疼不疼?有没有去医院?......
却听见颖子说:“可是,那些星星好小啊,就是一个个小点点,根本看不出五角星的形状。”
什么!
“而且,它们就是亮亮的,看不出是金的。为什么叫金星呢?”
诚诚有些想打人。
“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颜色的星星。如果我往前摔倒,看到的也是金星吗?”
诚诚已经快抓狂。
还有,就是问他十万个为什么。
“诚诚哥哥,狗为什么会去追自己的尾巴?”
“诚诚哥哥,蚂蚁怎么会知道快下雨了?”
“诚诚哥哥,为什么你的手总是这么暖和?”
“诚诚哥哥,为什么下雨天打孩子?”
这一类的问题,带着知识性、趣味性、实用性,诚诚总是高兴地回答。
可是有时候,她的问题带着谋杀性。是,谋杀性。
比方那天,颖子来,喊一声:“诚诚哥哥。”
然后低头,想了一下,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她已经几次在学校和院里听男生说过,一直很好奇那是什么意思。刚才放学时,再次听到,所以打算今天问问诚诚哥哥。它怎么说的?对了,想起来了,颖子抬起头,看着诚诚,说:“我·操......”她学着男生们说这个词的口气,把重音放在第二个字上。
颖子的本意是问“我·操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太专注于模仿男生们说那个词的神态和语气,于是说话大喘气,说完“我·操”,中间隔了一秒,才接下去问“是什么意思?”
就那一秒,差点把诚诚给呛死。
真的。诚诚刚喝一口水,便听到颖子字正腔圆、豪情满怀地说了那两个字,他一下子呛到,然后用力地咳了起来。等听到后面“是什么意思”时,为时已晚,他已经咳得不可开交。
他不停地咳,直咳得满脸通红,想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颖子站在他身边,很体贴地拍着他的后背,心想:怎么突然就咳起来了呢?还咳得这么厉害,真倒霉。
诚诚好不容易停止咳嗽,人还喘着粗气,立刻对颖子说:“那是个很坏、很坏、很坏的词,女孩子一定不能说。”
“它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知道它的意思。只要记得是个坏词,不能说。”
“哦,”颖子明白了,然后睁着一双渴望求知的大眼睛,一脸纯真地问:“还有什么坏词,我不能说?你能不能告诉我?”
什么?诚诚又开始咳起来......
当然,绝大部分的时间,对颖子的提问,诚诚都能给出令她十分满意的答案,正因为如此,颖子在心底一直对诚诚钦佩至深。
那天,她又一脸崇敬地问:“诚诚哥哥,为什么你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啊?”
诚诚不知如何回答,正在陶醉,就听见她说:“对了,今天体育课上,我不小心把头撞到双杠上。”
唉。她怎么一天到晚不是这里碰碰,就是那里撞撞,为什么不能小心点啊?总这么笨,真是叫人心烦。诚诚刚想骂颖子两句,就听见她说:“莉莉说她妈妈说撞了头人会变傻,你说我会不会变傻啊?”
诚诚很想说:“你本来就傻。”可是,看颖子一脸的认真,还有担心,又不忍心,便将那句话生生地憋在肚子里。
“你也不知道啊?”颖子立刻满脸的失望,同时将他全盘否定:“我还以为你很聪明,什么都知道呢。”
现在,诚诚还能说什么?他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生气,不知道生谁的气。郁闷,不知道郁闷什么。心疼,人家好好的,他心疼啥?
有时候,颖子凭空捏造,天上地下。
深秋的一天,她突然说:“诚诚哥哥,你知道吗?梧桐树叶落下的时候,往左旋的比往右旋的多。”
大院里,A栋和B栋之间,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家家户户的窗子看出去都可以看到它。院里的孩子们经常在树下玩耍。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为什么?”
“不知道。”
“这难道不是跟刮什么方向的风有关吗?”
“好像不是。”
诚诚一脸的怀疑。
“你不信?那我们数数。”
年轻,什么都没有,有的就是时间。
于是,两人同意,数100片梧桐树叶落下的旋转方向。
结果,他们数了200片都不止。因为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大多的树叶很难分辨左旋还是右旋。他们有的翻着跟头,有的垂直落下,有的甚至左右摇摆。
他们最终也没能证明那个假设。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
那天颖子呆的时间比平时长,这让诚诚很高兴。
是的,诚诚的家曾是颖子的图书馆,她一个人的图书馆。因为借书还书,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不少时光,而那正好是他这辈子最怀念的时光。
回想起来,他们每次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是,日积月累,他们也一块做了不少事情。
她拉他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他给她讲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时间,就在谈天说地之时悄悄溜走。
他们,就在眉来眼去之间慢慢长大。
颖子几乎从未一次在诚诚家呆着超过三十分钟。可是,不论长短,都是诚诚最美好的时光。每次颖子一出门,他便盼望她下一次再来。
图书馆对借书者都有如此的盼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