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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寄覥着脸说:“平常操练和值守都累死了。好容易休息时,还是宁可玩玩樗蒲……”
“然后与你的同袍们逛逛花船,找找歌女。”沈岭道,“你也洒脱自在,不用和我妹妹团聚了。”
杨寄像挨了一闷棍,好半晌才说:“那也不是。建德王说,总得我给他建功立业,他才肯放阿圆与我团圆。我想,我如今能用的,也就是虎贲营里这帮兄弟,如果他们漏个啥消息给我,我就找建德王换得和阿圆相聚。”
沈岭沉吟了片刻,说:“建德王答应你放阿圆出来?”
“没有。”杨寄老老实实地说,“只答应团聚,估计还是以前那样,在客房……嗯,那啥一晚上吧……”
沈岭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如今,你这势力,也只能听命于他了。法子也不错,但不是长久之计。我来建邺,听儿童们唱的歌谣:‘干戈起,逐鹿忙,英雄自草莽。为木易,为本难,头上人家,或生其下,猛虎终出柙。’倒很有意思,你可知道?”
杨寄道:“这歌儿我也听过。蛮顺口的。是讲打猎?打老虎?”
沈岭微微笑道:“这就是你不读书之过。干戈起,军政将有大变;逐鹿忙,天下将生群雄。但将来谁为主?乃是姓‘木易’之人。”
杨寄琢磨了一会儿:“杨?”
沈岭笑了:“万一是你呢?”
杨寄两手乱摆:“得了!你逗我呢!我一个里坊里的混混儿,从小儿被人嫌弃,我可不敢想这种事儿。”
沈岭道:“那你觉得,建德王就看中一个混混儿,把他老婆都扣在府里,只为逼他为自己探点消息?虎贲营里消息再灵通,有他把控朝廷中枢的摄政王灵通?”
杨寄只剩了眨巴眼睛的份儿,最后自己笑了:“二兄,你别吓我!不能吧!”
沈岭轻轻一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过,你这点抱负,还真真不够啊。”他低了头,似乎又在沉思,偶尔还抬眼看看傻站在那儿的杨寄,半日后才突然虎了脸说:“反正我带来的书,你要好好念,不懂的地方只管来问我。但如果偷懒……”他突然从包袱里拿出一根木尺:“这是我向骆骏飞借的。你要偷懒,我就当书塾的先生一样,拿这敲你的手心。”
杨寄差点乐出声来:“二兄,你还拿这当戒尺打我手板?”
沈岭亦觉自己这话似乎不大有力,看了看这根尺子,说:“对你,自然只是蒲鞭示辱而已。但是,你可以想一想,阿圆当时,如果没有你作梗,早早嫁给骆骏飞这个人,如今一切事情也就都没有了。你该不该担这个罪魁祸首的责任!”
杨寄不由又愣住了,沈岭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只见他时而满脸怔忡,时而目露锐色,时而又变得一副畏葸不前的怂包模样——杨寄小人物当惯了,从来都是混混日子骗碗饭吃,哪里会去想自己长久的、野心勃勃的未来?一瞬间,沈岭也觉得自己亦是个赌徒,把所有的宝都押在这位庄家的身上。他突地也有些迷惘,却不料只片刻,杨寄便从他手里把那本《六韬》接过去了。
杨寄翻了两页,一副没看进去的样子,好一会儿忽然抬头道:“二兄,我心里好没底。”
沈岭忙道:“其实我也一样的。所谓顺应天命,其实就是你早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天命有归,你才能顺势;否则,就算机会到你眼睛前了,你没有本事,还是抓不住,那时候才叫后悔莫及呢。你如今还是赌棍杨寄,还是吊儿郎当,别无所长。若是老天爷真的帮你成就,你只管等着机会来好了。”
他们聊了半天,突然听见一阵高亢的哭声,声音分明是阿盼在嚎,可人却不见了。两个人顿时一身冷汗都出来了,循着声音找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她趁父亲和舅舅不在意,手脚并用爬到了矮榻底下躲猫猫,她兴奋地等大人来找她,等了半天根本没人在意她,只好再往外爬,结果进去容易出来难,手撑着要爬,脑袋就无论如何钻不出来了。她卡在那里又痛又怕,自然要嚎叫出声了。
杨寄他们俩又好气又好笑,把小东西拖出来,只见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的欢笑。杨寄伸手给她掸满头的灰尘和蜘蛛网,她却举起黑乎乎的小肉手,献宝似的咿咿呀呀。杨寄定睛一看,脸都红了:杨盼一只手举着他乱丢的臭袜子,一只手举着他掉落床下的樗蒲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