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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在孙想的瞳孔里凝聚成一团,他艰难地掀动嘴唇,脸部肌肉像是正遭受电流般不停地在剧烈抖动着。
“是我,是我害死了窦组长还有小刘小张他们,每一天晚上他们的脸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忘不了,忘不了当时的场景,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们面前。”说着说着,孙想的眼眶之中,一滴男儿泪无声地滚了下来。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悲伤的样子,出言安慰道:“但这种情绪我也曾有过,在我亲手害死王友德的父亲时。这种绝望和痛苦是激励我们前进的动力,你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有些事不要藏在心里,人生有各式各样的挫折,我们无法避免更不该逃避!是男人就挺起胸膛去勇敢面对他们!”
这话我是有资格说的,魏红兵也就是我的父亲曾经害死了我的母亲,我虽然痛苦万分,但仍坚持追查下去,最终使得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对不起他们,这案子一开始是我要求去查才引起的,三年前我追查一起爆炸案,那个案子的嫌疑人半边头被我亲手逮住,因为仍有一个疑点,我继续不断逼迫那个嫌疑人,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了案情的原委,半边头只是个黑帮分子小角色,背后还有沿海地带的毒贩。他曾经警告我不要追查下去,但我没有听,我根据掌握的证据继续追查下去,收到了一份恐吓短信,信里说想要家人平安就老实点,我也没有屈服,在经过草率推理后,我。”
忆起往事孙想喉头像被什么塞住一样,站在当场,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我以为发现了他们藏毒的地点,于是我们组八个人就去了那个桥头巷里的小房子,谁知这是噩梦的开始,我们被伏击了。当场死了三个同事,张兵,陈有道,谢添。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被缴了械,他们都蒙着脸。不过口音都是广东的那边的,然后就是苦难的开始,窦队长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被殴打折磨,他们像抓到老鼠的猫一样戏耍着我们。紧接着就杀害了剩下的人,只剩下我跟马友荣。我当时既害怕又愤怒!”
孙想抱着脑袋又停止了回忆,他用双臂遮住自己的脸,不让我看见他哭泣的样子,这个年轻的男人肩头耸动哭的极其伤心,三年了!一千个日日夜夜来这种自责悔恨恐惧愤怒的复杂情绪都在纠缠着他,他应该不曾真正吐露过心怀,他当初对调查组说了谎。他怕了,一个警察同样是人,当然也有害怕的权利。
从他前同事付云斌的口中我得知,孙想当初说的是警队与毒贩们火拼到最后,然后他一人逃了出来,他并没有将警队都被折磨受辱的事说出来,他不止在保护自己也在保护那些死去的战友,殴打折磨是这类亡命之徒抓到警方人员爱干的事,以孙想的痛苦来说,很可能当时应该不止一个人屈服求饶。我甚至怀疑那人可能是他们组长!当然这只是猜测。
“然后呢?”我虽不忍却仍继续问道。
孙想痛苦地摇着头,似乎不想继续说那段屈辱的往事了
“你真的说实话了吗?当时肯定不止你一个求饶的!起码这个马友荣也活了下来!当时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人最是性急加好奇心重。
“说这个之前,魏哥我给你讲讲我的童年和少年好吗?”孙想祈求似的问。
“好。”他既然突然中止说与警队的遭遇反而提这件事肯定是有原因,我靠在床头将枕头垫在背后。
“这些话我很少对人讲起,我出身农村家庭,乡下人你知道的,粗鲁,我爹以前经常吵架,骂不过瘾就打就动手,关于童年印象最深的就是经常抱着我妈,她那么大个一直躲在我怀里哭,因为她没有地方述说,只能哭泣,只能依靠我这个小不点的儿子,那时候一星期最少是吵四次架吧。”
孙想端了张凳子坐在我病床对面继续说道:“再之后我们家搬到了城里,父母还算努力,生活渐渐好了起来,我妈开了很多服装店。我爸在银行当官。我也跟着舒服起来,怀里总是揣着钱,跟同学出去瞎玩,去游戏厅什么的,那时候我数语外三门功课加起来都不带超过一百分的。生活上的富裕并没有修复父母之间破裂的感情。我小学四年把,父母各自出轨了,他们又开始吵架,没日没夜的吵,最终在小年夜的那天,我爹跟我妈的情夫互相砍住进了医院。打那起,我的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孙想擦了擦眼角语调变得无比低沉,每个字每句话里都蕴藏着浓浓的哀伤:“那晚上我回到家,我妈突然穿的很漂亮,也没有哭。她突然对我说,儿子抱抱妈。我抱住她,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感受着她在我怀里变冷。我那时个子高,差不多有妈妈那么高了,我就那么抱着她,坐了整整一夜。原来她早就喝了药,是在我怀里咽的气。那么点小孩懂什么呀,我才四年级,也没想到带着她去医院什么的,就知道害怕,只知道哭。那是我经历最寒冷的夜晚。”
孙想说着说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也不禁同时想起当初我母亲中弹倒在怀里的情形。这种歇斯底里的痛,我感同身受。不过那时我年纪已经很大了,我无法想象一个孩子怎么面对这种痛苦,怎么去排解自己。
“妈妈刚过世的时候,娘家亲戚把我爹狠狠揍了一顿,他整个人也变了,迷上了赌博和酗酒。没多久积蓄一干二净,银行也把他给开了,妈妈的死爹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也是自责的。最穷的时候我们爷俩兜里加一起是二十七块钱,再后来他不赌了说要好好照顾我,我上了初中之后得了很严重的躁郁症,就是抑郁加躁狂,妈妈的死是我心里放不下的,有时候课上着上着我就突然大喊着去砸窗户那种,后来换了很多学校。再后来我遇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