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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微哑, 滞涩虚弱的语气,透过半是朦胧, 半是清晰的屏风, 透过绘于绢纱之上江河白虹,悠悠传入谢嫣耳中,如若一句飘忽虚幻的尾音调子,振颤得令她心口生疼。
此言乍一听上去,并无什么差错, 可谢嫣心知肚明,这番话与其说是赏赐, 倒不如说是诀别。
纵使她明白, 眼下不过是剧情里,贺云辞命中一桩必经的劫难。但耳听他用这样疏落的语调,平平静静说出这段生离死别之言, 熟谙剧情如谢嫣,亦忍不住心神震颤,指尖堪堪在屏风上划出一条浅白痕迹。
她按住半透绢纱, 悄然移开足尖退后半步,冰凉的指腹虚虚搭在朱色蔓延的雕花木架上。
谢嫣垂下眼睑, 不动声色淡淡听着那头一主一仆的低沉絮语。
贺云辞畏寒,为防替他的病情雪上加霜,东宫各处如今皆已铺上绵密厚重的绒毯。
饶是颇有些暑气的六月,可瞧他一身打扮,哪怕说盛京此时正值寒冬腊月, 也未尝不可。
守阳半跪在榻前,素来挺直的脊背今次却生出几分屈然意味,听闻贺云辞此言,本就沧桑焦虑的神态,更是难看非常。
他着二品内监团花蓝袍的背影,刹那有几许佝偻,仿佛陡然衰老十岁,颤颤捧住贺云辞搁在被子外的左手,失声反驳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玩笑话?咱们东宫就是沦落到那等山穷水尽的境地,也不至于叫殿下散尽财物,替奴才们谋个劳什子前程……”
守阳掐着贺云辞手背的指头使了不小的力气,仿佛及时阻止主子说下去,就能断了他那点就此撒手人寰的心思。
他此言此行在外人眼中已算是越矩,谢嫣却明白,这些年一步步走过来,守阳承下赵皇后遗愿,悉心照看贺云辞,或多或少弥补了周帝这一处的缺憾。
故而对于贺云辞来说,他绝非仅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这样简单。
贺云辞清澈视线,落在手背上那只刻满风霜尘埃的大掌上,乌黑眉尾微动,面上仍是一派看淡生死离别的坦然。
他眼底溢出点点静谧流光,眉目渐渐舒展开来,顺势反握住守阳粗糙的手掌,温然开口:“守阳,若有一日东宫衰颓,得了这些,大抵还能寻一处傍身之所……这也算是孤最后唯一能为你们打算的。”
言尽于此,他似乎倦怠至极,微微眯眼靠坐在床榻内。
原先俊逸秀挺的五官,亦是漆上一层颓色阴影。置在矮案上的瘦削指头,有一下没一下敲着不知名的散碎拍子,看似已然昏昏入睡。
守阳双肩一抖,险险瘫坐在地,干涩嘴唇翕动良久,黯淡双颊缓缓淌下两行清泪。
“太医院人才济济,殿下这顽疾而来也有二十年之久。既能在太医院的调养下撑到现在,想必接着养下去,也并不棘手……殿下今后切勿这般灰心丧气,无论是奴才还是东宫旁的人,莫不都盼着您早日康健,”守阳顿了顿,又补充道,“小郡主亦是如此。”
未曾预料会突然被人提起,谢嫣闻声下意识看向屏风另一侧。
狭窄逼仄的镂空雕花间隙,将贺云辞清颀身姿缩影成寸方的一团。
或许只需谢嫣眨眼的一瞬,那道清渺近乎透明的人影,便会彻底消匿不见。
贺云辞闻言蓦然睁开双眸,澄澈瞳仁浮起丝丝缕缕的氤氲雾气。
灵台一片混沌之中,猛然漾开层层涟漪,晃动不止的湖水里,顿然现出一张伏榻安眠的芙蓉面。
她垂眼替他清洗伤口时,专注而耐心的神情;她弯腰将他抱入怀中时,噙着温柔笑意的绯色唇角;她端着药碗一勺勺喂入他口中时,微微泛出润光的眼眸……依次在他心口轮转。
可叹他从不会于不可转圜的境地之上,予人以虚无希望。
一身孑然而来,便也要满身利落而走。
哪怕心底早已动摇,终究也还是无缘无分。
殿外刺目光束穿透屏风,洒遍覆在膝头的杏色薄被。
贺云辞撑着额角,抬腕遮去大半阳光。
仿佛是下定某种决心,他轻笑一声,耸起的眉心彻底归于沉寂:“陛下与太后不日回宫,这些日子多有劳烦初仪郡主,不论她想要什么赏赐,孤身为兄长,定会倾力满足……”
孤身为兄长,定会倾力满足。
他说的并不昭然,可宫里人都是成了精的,又怎会听不出“兄长”二字下隐藏的深意?
守阳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对答,偏偏贺云辞看出他心中犹疑,又循循善诱道:“她到底年纪轻了些,生死之事还是少见为妙,待太后回宫,”他沉默须臾,望着空落落的掌心复而垂首,“就送她回去罢。”
守阳捏住湿了大半的袖子,红着双眼自屏风后转出来时,正正撞上隐在暗处尚在思索出神的谢嫣。
他布满泪痕的脸上现出几分讶异,碍于贺云辞在内,只冲谢嫣揖了一揖,心中却已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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