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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愈是寻思自己只能沦为太后母族的女眷, 心中就愈是意难平。
张太后的生辰宫中无人不知,叶之仪于是提早放谢嫣下学。
谢嫣临出画院前, 他又从博古架一侧的暗格里取出一幅画卷。
画卷上缠绕的朱色惊燕带被叶之仪握在掌心, 他温润眉目泛起柔意:“此乃微臣恭贺太后娘娘生辰的贺礼,今次劳烦殿下替微臣转交给娘娘。”
张太后召见叶之仪,为的是求他一幅丹青。他当日欠下一幅,今日正好赶着这个机会偿还。
谢嫣也不推辞,笑盈盈收下他这份贺礼。
从画院回东福宫, 特意出来迎她的孙嬷嬷道:“张氏的妯娌姑嫂都聚在正殿陪太后娘娘话家常,殿下可要过去瞧瞧”
谢嫣将浮笙托着的画卷递给孙嬷嬷, 她环顾四周也没看见楼蔓, 不禁向孙嬷嬷打探:“怎不见楼蔓”
孙嬷嬷褶子脸挤出个暧昧的笑:“在殿中同夫人们寒暄呢!”
谢嫣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楼蔓不是个善茬,万一张太后做主将她许给张氏的公子, 张氏后院不被她折腾得鸡飞狗跳,她就不姓谢!
来不及去更衣,谢嫣径直走向正殿。方掀开莹光晃晃的珠帘, 满殿欢声笑语止不住从里流泻出来。
张氏女眷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莫不翻来覆去夸着楼蔓。等谢嫣踱步进去, 她们才噤声回望过来,纷纷起身垂手见礼。
贵妇中有个梳着堕马髻,额角贴着金箔华胜的妇人,一众女子中就属她穿着最为华贵端庄。她抬起头,点翠发簪折出刺目的光斑, 满面笑容盯着谢嫣打量。
“数年不见,臣妇今朝还是头一次见长公主殿下,殿下生得这样讨人喜欢,太后娘娘有福了。”
对方对爱女赞不绝口,张太后不禁喜笑颜开:“堂嫂谬赞,骜儿那孩子率真,哀家看在心头也极是喜爱。”
张夫人叹了口气,捏住帕子擦擦酸胀的眼角:“老祖宗说什么都要拦着他们二人……实在是可惜……”
张骜毕竟是张太后心中驸马爷的第一人选,张夫人这样怅惘,张太后也有些动容,她拉过一边的楼蔓:“这孩子懂事乖巧,哀家有意认她做义女。你们若中意她,哀家不日就向圣上请旨赐婚。”
她末了又问楼蔓:“蔓儿你可愿意”
楼蔓就是再有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咬住下唇隐忍不甘情绪,娇羞无比轻轻点了点头。
张夫人一改愁容,她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酝酿片刻,才复又启唇:“那长公主殿下的婚事可有定下”
张太后含笑睨了谢嫣一眼,掩口打趣:“她中意的是画院的六品侍讲叶大人,哀家也在考量他人品如何,若是无一行差踏错,过了年等嫣嫣及笄就将此事定下。”
虽然长子张骜不能与靖安长公主喜结连理,张夫人却还是听在耳中喜在心上,她由衷道:“臣妇在此先恭贺太后娘娘。”
孙嬷嬷呈上谢嫣捎带来的画卷,张太后随手解开惊燕带,握住天杆慢慢展开裱绫。
几丈宽的画幕漫山翠树生烟,十里湖畔烟波浩渺,明亮如镜的湖面上还漂着一座四角小亭。
张太后本以为叶之仪赠的是仙鹤寿桃一类祝寿的画,没成想他赠的竟是这幅。
张太后记下第四笔,为人有趣而不死板,若是嫣嫣嫁与他,定不会感到枯燥无味。
系统面板上的任务进度条抖了抖,再次前进至三十。
张太后的言语如诛心之箭沉沉掼入楼蔓心尖,她白皙脸庞倒映在谢嫣瞳仁上,秀美妍丽的五官有些狰狞。
她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面上虽然仍是在笑,但嘴角已被她咬得发青发白,甚至晕出了几缕血丝。
楼蔓忽而仰首,隔着人群朝谢嫣投来怨愤的目光。
谢嫣迎上她刻毒视线莞尔一笑,楼蔓一怔,惊慌失措移开了眼。
傍晚张氏女眷留在东福宫用过晚膳,待送走她们,宫里还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二位的身份消遣不得,孙嬷嬷连忙唤宫女拿出雨前龙井。仔仔细细沏洗一番,斟了两盏清茶奉上来。
谢嫣跪坐下首,靠左于主位的顾棠俯视白瓷茶盏里飘飘荡荡的茶叶,半眯起眸子,他摆弄拇指上的玉扳指,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东福宫里的一切,姚太后都极其厌恶。
她端详坐在下头的靖安,恶狠狠捏了一把手心的佛珠。
若不是景阳来哭诉,她不敢相信这么小的人,竟也学会刁妇勾/引先帝的那一套。
姚太后没耐心地朝着桌案掴了一掌下去:“如今也是七月,靖安三月及笄,驸马也该好好挑挑。”
张太后连个好眼色也懒得施与这老妖婆,眼皮一翻道:“哀家的公主,哀家自然上心。”
“朕听闻东太后属意皇妹表兄张骜,朕亦觉得他与皇妹相配,思忖年底下旨赐婚。”
张太后斜靠团花迎枕,面上的嘲讽却愈加浓烈:“圣上许是近来入后宫入得太勤快,记性也退了许多。圣上难不成忘了,驸马不可官升至三品以上这一条”
被人一语戳破心思,顾棠镇定自若呷尽最后一滴茶水:“张骜是朝廷栋梁,若皇妹愿意下嫁张骜,朕愿破这一次例。”
先给个口头承诺,等事成之后再悔改,这就是顾棠的算计。
张太后不为所动:“圣上若非要赐婚,哀家只得以先帝遗诏回报。”
姚太后浑身的威风因张太后这一句顷刻间颓灭,先帝大行前担心她在宫里受人排挤刁难,亲自召文武百官入寝殿听旨。
众目睽睽之下,先帝亲手将遗诏传给张太后。凡新帝日后有背德昏庸之处,张太后皆可凭此懿旨与诸位大臣商议废立。
顾棠命长公主下嫁,若张太后抵触,可拿出遗诏逼顾棠收回成命。
姚太后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她抠划指下紫檀木四角方桌,闷声暗暗咒骂,真是个不愿意受半点委屈的刁妇!
“若圣上真是为我们母女二人着想,不如指翰林院画院的叶之仪做我们嫣嫣的驸马。”张太后唤沏茶宫女再去沏壶新茶,她招手令谢嫣上前,“嫣嫣心仪他。”
叶之仪是顾棠最看重的臣子之一,顾棠喜弄文墨,而叶之仪一手丹青天下无双,自是投其所好。
顾棠私心想过与他结亲,然而宫里适龄的只有两位公主。
他对靖安这个异母妹妹没有半点感情,哪里会大发善心赐婚她与叶之仪。
尽管景阳口口声声也恳求他开恩,然而迫于朝堂之势,顾棠也是犹豫的。
先帝留下来的一批老臣里,不乏有反对他的。他们家中子嗣个个都是芝兰玉树,顾棠编了些莫须有的罪名拉这些世家子下狱,一番清洗后,当今朝堂上还剩下两个心腹大患。
其中一个就是张骜。
东太后这颗握着遗诏的硬钉子碰不得,他只得牺牲景阳。
顾棠低头沉思时,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双无瑕素手。
素手纤细洁白,指甲剪得整齐干净,指尖托着滚烫茶盏,指腹被灼热水温烫得发红。
顾棠迫不及待顺着这只手往上瞧,明明是七月时节,四周却依稀起了浓雾,美人如花脸庞掩在一片雾气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眼前的女子肤色近瓷,下巴小巧精致,一双玲珑目湿漉漉嵌在眼眶里,双瞳剪断春水。
她颈间并无画像上那颗凶恶之痣,乌发扰扰垂在面颊两侧,不远不近与他对望,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她比他宫里所有妃嫔都来得有韵味,骨子里沁出的袅袅幽香熏得他神魂颠倒。此女难得一见,仿佛是从叶爱卿笔下那些毓秀瑰丽的山水里走出,惊艳十足。
他们二人这番眉来眼去,尽数被谢嫣瞧在眼中。
沏茶宫女腹痛难忍,便由闲暇在宫中的楼蔓代为伺候。
张太后和姚太后斗嘴斗得酣畅淋漓,都顾不得这对上眼的两个人。
顾棠喜好一切美好之物,连朝里新任的大臣也是以美男子居多。
顾棠凝视她良久,楼蔓不胜娇羞低下头,恰好弯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楼蔓的鬓角被热气蒸得濡湿,几缕碎发贴在脸侧,姿容更添几分艳丽。
又略坐一盏茶的功夫,顾棠与姚太后被张太后刺得脸上挂不住,强撑一口气从东福宫离去。
当夜忽然有一顶香罗软轿停驻在东福宫,总管太监没有惊动已经歇下的太后,从宫女宿居的偏殿悄然无声接楼蔓出宫。
楼蔓独自住在一间小阁,因此动静并未惊醒太多人,她一身薄衣上了软轿,立即被抬进皇帝的寝殿。
顾棠早已等候多时,见她拨开帘子进来,急不可耐将她扯入怀里。
触及那具滚烫的男性躯体,楼蔓下意识就要挣扎。
顾棠撕开她外衫,一刻也不愿等:“朕当日瞧到你的画像就一眼看中了你,可惜你被人点了颗恶痣,母后视其不详,朕只得撂你的牌子。”
她央求叶之仪给她画像,因此能在画像上动手脚的只有他一人。
楼蔓半是委屈半是震惊,为何他要这般阻止她进宫
唯有她进宫才能带给他无上的荣华富贵,他怎能这样糊涂!
顾棠重重掐了一把她的腰,再就是疾风骤雨般的猛烈挞伐。
楼蔓本以为自己能够容忍,然而真正身临此境,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她无数次将顾棠的脸幻化成叶之仪的,似乎只有幻化成他,她才能忍住作呕的冲动允许顾棠这样折磨自己。
谢嫣第二日梳洗后,行至正殿与张太后一同用膳。
张太后瞧了谢嫣一眼:“怎不见蔓儿
孙嬷嬷在一旁替她们布菜,听闻张太后的一问不由得流露出鄙夷神情:“太后娘娘有所不知,那小蹄子今早已迁去别宫住了。”
张太后一头雾水:“在东福宫不是住的好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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