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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啊吹
吹落了花儿,吹散了等待
沧海都化作了青苔
……
洛兰自嘲地笑,风不知道从哪里来,可最终一切都被无情地吹散了。
她打开个人终端,把通讯录好友栏里一直舍不得删除的“千旭”删除了。
个人终端询问:确定删除吗?
洛兰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确定”。
她也没有想到世间事会如此荒谬。他死了,她念念不忘;他活了,她却想要忘得一干二净。
洛兰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居住的屋子,目光从黑色的音乐匣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留念地离开了。
身后歌声苍凉哀伤。
风从哪里来
吹啊吹
吹灭了星光,吹散了未来
山川都化作了无奈
……
叶玠住在斯拜达宫专门招待贵宾的地方,距离指挥官的宅邸不算近,可也不算远,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
洛兰沿着林荫道不紧不慢地走着。
过去十一年的人生就要被她抛在身后,她的心情却出奇地平静,似乎无喜无怒、无爱无恨,既不害怕,也不期待。
洛兰站在了叶玠的门前。
房屋的中央智脑感应到她,自动响起代表有客来访的“叮咚”声。
叶玠应该早料到洛兰会来,几乎立即就打开了门,笑眯眯地把她让进屋子。
洛兰打量了一眼四周。“我刚来阿丽卡塔时就住在这里。”
“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茫然、紧张、害怕、孤独。六位公爵都不愿娶我,只能抽签决定新郎,我暗暗祈祷,希望能碰到一个容易相处的丈夫。”
叶玠眼中掠过哀伤,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一下洛兰。
洛兰往后退了一步,冷冷看着叶玠。
叶玠也没有勉强,顺势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微笑着说:“别客气,请随意。”
洛兰问:“可以随意说话吗?”
叶玠抬起手腕,点了下个人终端。“可以短时间内干扰声波传送,不管是监听,还是异种的异能,都会被屏蔽。”
洛兰嘲讽:“你的作案工具倒是齐全。”
叶玠好脾气地耸了耸肩,笑嘻嘻地说:“你以为辰砂、紫宴他们的个人终端上没有安装吗?”
洛兰看到客厅正中间放着一个画架,走了过去。“你会画画?”完全无法想象龙血兵团的龙头业余爱好是画画,还是这种古老的纸张水粉画。
“释放压力的方法,就像你会做饭。”
叶玠站在洛兰身旁,和她一起看向画架上的画——
一株树冠盛大的胡桃树,树后有一栋两层高的木屋。洛兰穿着白色的羊绒裙,黑色的短靴,戴着手套,正在捡胡桃。叶玠跟在她身旁,一只手提着木桶,装捡起的胡桃,一只手正要把一块剥好的胡桃喂给她。
洛兰觉得画面上的一切都透着似曾相识的熟悉亲切。“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吗?”
“真的。你用捡的胡桃做了胡桃松饼,很好吃。”
洛兰喃喃说:“屋子是我喜欢的样子,树也是我喜欢的样子。”
她曾经计划和千旭一起存钱买的屋子就是
这个样子,屋子旁边要有一棵高高的树。难道她憧憬期待的一切都是以前的她已经拥有的?
叶玠问:“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想恢复记忆。”
“还想杀了我为千旭报仇吗?”
洛兰苦涩地摇摇头:“我错怪了你,千旭的死和你无关。”
叶玠安抚地拍了下洛兰的肩膀。“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相信我,等你恢复记忆,一切都会过去。”
洛兰看上去很镇静,声音里却流露出了若有若无的脆弱:“我会忘掉在阿丽卡塔的记忆吗?”
“不会。”
叶玠用食指从颜料盘里抹了一点大红色的颜料,给洛兰看。“你现在的记忆就像这点红色的颜料,鲜艳明媚,夺人目光,让你只能看到它。”
他指指画架旁洗笔的水晶缸,里面是大半缸蓝绿色的水。“这是你过去的记忆。从你的出生开始,童年、少年、青年,里面有父母、有亲人、有恋人、有朋友、有敌人,有念念不忘的喜悦、有刻骨铭心的悲痛,是你之所以成为你的所有原因。”
他把被颜料染红的手指放在水晶缸里缓缓搅动,颜色一点点溶解在水中。不一会儿,他手指上的红色完全消失不见,水晶缸里的水却依旧是蓝绿色,一点没有改变,就好像那抹鲜艳明媚的红色从来没有存在过。
叶玠端起水晶缸,递到洛兰眼前。“你现在的记忆依旧存在,只不过,它们和你本来的主体记忆相比,没有源头、没有因由,十分渺小。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都会被你的主体记忆稀释,你的感受不会再那么深刻,甚至会变得无关痛痒。”
叶玠想了想。“大概就像是一场梦,不管梦里多身临其境、惊心动魄,梦醒后都了无痕迹。”
洛兰定定地看着。
原来……竟然是这样!
千旭就是这样溶解消失在殷南昭的生命中的吧!
曾经的一切并不虚假,全都真实地存在过,只不过,就像那一点浓烈炽热的红色溶解到了一缸蓝绿色的水中,就算依旧存在,也会变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洛兰讥嘲地笑。等她找回全部记忆,骆寻也会就这样溶解消失,她和殷南昭倒是谁都不欠谁了。
叶玠把水晶缸放下,拿出注射剂。
他凝视着洛兰,微笑地摊开手掌,示意她把手递给他。“很快,我们就要庆祝真正的重逢。”
洛兰缓缓向他伸出手。
“叮咚、叮咚……”
门铃声突然急促地响起,洛兰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缩手,被叶玠一把抓住。
洛兰挣扎着说:“有人……”
“不用管!”叶玠抬手就要给她注射药剂。
“砰”一声,门被踢飞,一道黑影疾掠,以雷霆万钧之势飞扑过来。
叶玠不得不迅速藏起注射器,把洛兰护到身后,挥手击向突然闯进来的人。
对方未退未避,可他盛怒下的全力一击犹如泥牛入海,竟然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叶玠心中震惊,定了定神,讥嘲地问:“执政官阁下,破门而入就是奥丁的待客礼节吗?”
执政官淡淡地说:“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必须把保护联邦公民的生命安全提到首要位置,避免游乐园事故的再次发生。”
叶玠无奈,缓和了语气:“我们兄妹只是在聊天。”
“上一次,你们只是在游玩。”执政官不为所动,看向洛兰,“公主,我送你回去。”
洛兰低头站在叶玠身后,不言也不动,就好像完全没听到执政官的话。
叶玠的心情骤然好了许多。他知道今天不可能给洛兰注射药剂了,侧身让开。“洛兰,你先回去,我们下次再聊。”
洛兰仍然没有反应。
执政官以为叶玠对她做了什么,猛地抓住洛兰的手。
洛兰霍然抬头,一双眼睛亮如星子,显然神志很清醒。
执政官立即松开了她的手。“走吧!”
空旷的林荫道上。
洛兰跟在执政官身后,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执政官放慢了脚步。“下次见叶玠,让辰砂陪你。”
“那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阁下到底在怀疑什么?”洛兰也放慢了脚步,始终只肯看他的背影。
“不是我怀疑什么,而是游乐园的事故表明他有可能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
“游乐园的事故只是一个意外。这里是斯拜达宫,我是A级体能者,叶玠不可能无声无息杀了我。再说了,杀了我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活腻了找死吗?”
执政官停住脚步。“公主想说什么?”
“我想说……”洛兰也停住脚步,“你!少管闲事!”
执政官转身,盯着洛兰,冷冷警告:“公主,请注意你的言辞态度。”
洛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挑衅地说:“我就这态度!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还是立即揍我一顿?”
执政官沉默,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洛兰的嚣张气焰慢慢地沉寂下去。
距离这么近,咫尺之间、声息可闻。
可是,距离又那么远,远得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看清楚他。
她努力地看了,但只有一张没有表情、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面具。
洛兰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想要再次摘掉他的面具。
指尖刚触到面具,执政官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是我的宽容误导了你吗?让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随意冒犯我?”
洛兰的手腕被捏得很痛,她用尽力气都没有挣脱,气得抬脚踢向执政官。
执政官用脚尖钩住她的小腿,往前轻轻一拖,手同时松开。洛兰猝不及防,后仰着摔倒在地上。
洛兰完全没想到执政官会还手,傻了一瞬,忽然呵呵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她的千旭不可能这么对她!
她到底在幻想什么?以为是变魔术吗?上一次揭开面具不是千旭,这一次揭开面具就会变成千旭?
执政官呵斥:“起来!”
洛兰用手遮住濡湿的眼睛,像个无赖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滚!”
“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执政官下令:“拘捕,送去监狱。”
两个警卫兵突然出现,一边一个,抓住洛兰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拽向不远处的巡逻车。
洛兰怒问:“我犯了什么罪,你凭什么拘捕我?”
“就凭我是执政官,你对我不敬。”
洛兰死死地瞪着执政官。她对他不敬就要关进监狱,那他呢?他对她做的事算什么罪?
执政官袖手而立,漠然地看着她,面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