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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动于衷。若那样,她也没脸或在世上了,索性一头撞死了事,仍到九泉之下伺候她爹去。
她娘没办法,只得同意。
以为同着雪儿的遭遇,庄头还多给了他们一倍的银子。
招弟,也就是现在的小夏,遭遇比她还要可怜。
小夏上头有三个姐姐,她是家里第四个女孩,因此父母取名叫招弟。为的是借这个名字,能招来一个男孩。可惜她父亲命中无子,又生了两个都还是女孩。
后来那两个女孩一个送人,一个夭折。
招弟的爹是个好吃懒做的,好在家里有几亩薄田,倒不至于饿着。但多年想要儿子而不得,他便怪罪在妻子身上,常常在外面浑天海地的混,回到家就对老婆女儿非打即骂,说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讨了她这么一个老婆,生的都是赔钱货。招弟的娘郁结于心,加上后来生最后一个女儿的时候失于调养落下病根,又没有前看病,渐渐的就小病拖成大病,终至一命呜呼。
他爹死了老婆,便托媒人说和,想娶同村的一个寡妇。庄户人家没有那些守节的心思,也欣然同意,条件是必须要八两银子的聘礼。
招弟的爹哪有八两银子?只得把招弟卖了。
一般想招弟这样大的女孩子,统共也买不了多少钱,偏偏林家给的银子多。十五两,这下不仅聘礼银子有了,连成亲的花费也有着落了。
据说招弟年纪虽小,倒是挺能干的,她前头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三姐随她老子,也是个好吃懒做的,而且品格也不好,曾经在集市上偷东西被当场抓住。家里的活里里外外都是招弟在干,而且还常常挨她那酒鬼老子的打,这丫头性子也是真好,从来无一句怨言。当年她娘病得厉害的时候,也是这丫头忙前忙后的伺候端屎端尿,若没有她,她娘还活不了那么久。邻居看她可怜,也常常接济,这小丫头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平常若是得闲的时候就帮邻居们干点活计回报。
招弟的爹原本是想卖了三丫头的,庄头查过之后,知道她品行不佳不肯要,才换的这四丫头。
听完这丫头的身世,黛玉不免又唏嘘一回。想起小夏那比一般女孩子瘦小的身子,有时也将自己吃剩的饭菜命人拿了去赏她。
小孩子只要营养跟得上,身子长得很快。不过是半个月不到的功夫,两位嬷嬷派人送她们回来,说是规矩都学的差不多。黛玉在看见小夏,那孩子倒白净了不少,好像也长高了些,也不似先前的胆怯怕事,倒是大大方方的赶上来给黛玉磕头。
黛玉看她不似先前的瘦弱,心情也不错,赏了她一盘桂花糕。雪儿也比先前白净了,穿了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的褂子,下面是同色裙子,垂首侍立,很恭顺的样子。问了她几句话,应答都还得体,并未厚此薄彼,黛玉也赏了她一盘子点心,只是不是桂花糕,而是一盘枣泥山药糕。
紫鹃领她们下去安置,不免又是一番嘱托,无非是以后好好伺候姑娘,好好在这院子里当差,不许乱嚼舌根子,不许对外透露这里的情况之类的话。又道:“院门何时关何时开,都是有定例的,你们俩可当心些,别弄错了。常来这院里的人除了各处的管事奶奶们,便是老爷。对了,二人姨奶奶有时也会过来,不过是来瞧瞧姑娘,呆一会子就走的。”
小夏眼神呆呆的,似乎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消息。
紫鹃倒觉得这孩子单纯的好笑,一点子心事也藏不住,不由笑道:“雪儿,小夏还小,有些事你多提醒着她些。在这屋里当差,一切以姑娘为先,屋里端茶送水的不用你们,其他倒没什么机会,只是要谨记一点,不可冲撞了老爷。”
雪儿道:“紫鹃姐姐放心,我们都知道了。”
提到老爷,小夏身子有些瑟缩,似是有些害怕。紫鹃估摸着她是又想起她爹来了,这小丫头估计是从前被打怕了,对男子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她笑了笑道:“老爷是个和善人,不会随便打骂人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在这院里当差,不知有多少的好处呢。”
她说的倒也不错,历来姑娘们身边的丫头便是个香饽饽,不知多少人想挤进来呢。旁的不说,就说吃的穿的用的,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还好呢。
林如海之所以发作林黛玉身边的小丫头,也不全是因为泄愤。影梅庵那是若说黛玉身边没有吃里扒外的丫鬟,他是不信的。不过是做的隐秘,一时半刻查不出来,索性便将那些小丫头子全部打发了,再寻底子干净的来。
之所以留下紫鹃、慧儿、雪雁三个,除了黛玉对她们三个格外不同外,也是他确定吃里扒外的不会是这三个人。
林如海希望女儿永远是单纯的,所以这些猜测他并没有告诉女儿。
安排好小夏雪儿两个人,紫鹃回到房中,见黛玉正歪在榻上看书。还是慧儿在一边坐着捶腿,紫鹃笑着进来,黛玉问她小夏雪儿可还习惯。紫鹃笑道:“小夏这是被打的留下阴影了,我才提了句老爷,她就吓得了不得。”于是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
黛玉道:“摊上这样一个爹,倒不如没有的好。小夏也算造化了,她爹既然将她卖了,便是断了关系,对小夏来说倒是好处。”
紫鹃道:“谁说不是呢。”
各个庄子陆陆续续又送来了好几批人,林黛玉挑挑拣拣的,又留了几个。女儿身边的人林如海不敢大意,一个个都派人将家底子查了个干净,稍微有一点从前形迹不好的便不留。很快,黛玉的小院又热闹了起来。年纪最小的小夏成了主仆们背后议论的焦点,原因是这小丫头干的许多事,往往令人捧腹。
眼见着卫老太太的寿宴即将到来,黛玉因问前些日子送出去的那些宝石,说是打些首饰头面的,如今可都做好了。紫鹃说还送回来,黛玉当即叫了来李峰媳妇,命他派个人出去问问。
李峰媳妇接了黛玉的命,不敢怠慢,当即便派了儿子李迪亲自去问。
李迪当即去铺子里问,下午就带了一大匣子的首饰回来了。李峰媳妇亲自捧了送来,黛玉揭开匣子一看,一下子的珠宝首饰,耀眼生辉,玉钗、簪子、步摇,金的、银的、点翠的、鎏金的,应有尽有,约莫有十几二十样。黛玉暗道:这可够用了。一面向李峰媳妇道:“大娘随便派个丫头说一声不就行了,还亲自跑一趟,这大暑天!”说着命紫鹃上酸梅汤,一面说:“这个是解暑的,大娘好歹吃一碗。”
说话间紫鹃已经捧了一碗酸梅汤过来了,李峰媳妇忙接过,入手冰凉,不由笑道:“还是冰镇的呢,托姑娘的福,今儿我也享受一回。”
黛玉笑道:“不够的话还有。”
李峰媳妇喝到一半,听到这话,忙放下碗道:“哪有喝得那么多?这一碗就够了。”
吃过晚饭,林如海踱步来到黛玉的房里,告诉他青岗寨已经被剿灭了。圣上回到京城就钦点了威武将军杨钊,带了两千骑兵,将青岗寨围了个水泄不通。杨钊可是打过无数胜仗的将军,带的又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打青岗寨那些乌合之众跟拿着刀宰鸡崽子似的,青岗寨的土匪逃的逃死的死,剩下不多的几个也都被俘虏了。如今青岗寨上被抓起来的妇女、人质已经得救了,原来的县令因剿匪不利也已被免官。
黛玉道:“只是免官,未免太便宜他了。”
林如海道:“谁说仅仅是免官,如今那县令已经被下了大牢,正审问着呢。”
黛玉又问:“新任的县令如何,别又是贪赃枉法之辈。”
“新任县令是个才点了进士的年轻人,三十岁不到。这样的人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刚进入官场,又是年轻气盛,还没有被大染缸浸黑,是最血气方刚立志要大干一场的时候。为父派人查过,这个年轻人还不错。”
“但愿如此吧。”黛玉道。
林如海又问黛玉晚上吃了什么饭。从前都是父女二人一起用晚饭的,自李昭走后将周航留了下来,林如海不敢怠慢,晚饭的时候少不得也的招呼着,已经很久没和黛玉一起用饭了。
黛玉道:“吃了一碗混沌,几只螃蟹小饺儿,并一小碗鱼汤。”
林如海点了点头,又问女儿的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药可有没有按时服用。他始终还是不放心女儿的身子,毕竟种了那种毒,据神医所说,是很难清除的。
有一件事他到现在也很疑惑,神医说他身上的毒已经很严重了,便是日日坚持服药,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能支撑个一两年而已。可这半年以来,他觉得身子倒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不比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却是明显比半年前好转了不少。而且,他每天观察女儿的身体,发现她也是越来越好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原因,对此,林如海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不是他怕死,他是不放心女儿,如果可以,能多护着她一天便多护着她一天吧。
卫府老太太的生日,实在六月二十,小暑后七天,可以说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当日是个大晴天,烈日当空,照的人能脱层皮,林如海带着周航也去。黛玉一早起床,在丫头们的伺候下梳了头,换上一身簇新的粉色大袖撒花交领纱衣,下面是同色柳黄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珍珠簪子,显得十分素雅。
马车早已备好,在二门处等着。黛玉扶着紫鹃的手上了竹椅小轿,众丫鬟尾随簇拥着走了出去。小夏突然抱着把伞追出来,叫道:“外面晒的很,姑娘带着把伞遮阳。”
众人都笑了,指着小夏道:“你瞧姑娘做的那小轿上面不是伞盖么,要你提醒,黄花菜都凉了呢。”
小夏这才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咕哝:“我也想替姑娘做点事……”
这次黛玉出去一共带了六个丫头,因小夏太小,又胆小,怕她到人多的地方紧张,万一闹出什么笑话,终究不好,就没带她去。谁知道这丫头心里倒别扭上了,以为是她当差当得不好,姑娘才不带着她。
正懊恼的时候,黛玉突然回头道:“小夏,大黑交给你了,你可照顾好它。”
一听这话,小夏就兴奋了,抬起头咧着嘴笑。大黑就是那只大黑猫,是姑娘养的。姑娘很喜欢那只猫,每常都是亲自喂养的,如今临走的时候姑娘竟将照顾大黑的任务交给她,小夏觉得自己还是很得姑娘重用的。
一直到了二门附近,黛玉才下轿上了马车。
她跟父亲共乘一辆马车,给周航备的也是马车,可是周航不肯做马车,坚持要自己骑马。马车里放着冰盆,倒不是太热,黛玉隔着纱窗往外瞧了瞧。坐在马车上的周航似乎热的不轻,从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那一张脸也被晒的红通通的。
因为父亲就在旁边,黛玉也不敢很看,装作不经意间扫过的样子。
但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早已落在林如海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无论做什么他都不忍苛责,也只有叹一句女大不中留罢了。
周航也在注意林黛玉这边的情况,可惜有林如海在,也不敢怎么看。
再说也看不到。
不过他始终保持在跟黛玉乘坐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距离可以让二人产生一种类似心电感应的东西。说是心电感应,也不确切,总之是二人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而且可以随意从空间里取东西。
黛玉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马车里有许多暗格,放着茶具、点心、水囊等物,黛玉打开一个暗格,取那格子里泡好的茶水,顺便注了些灵泉水进去。
“爹爹,要喝点茶水吗?”
黛玉问了一句。林如海点点头,一边顺了取了两个茶碗,端在手里,黛玉就着他的手到了两碗茶水,二人一人一碗喝了。黛玉看看外面的周航,他虽然也可以取水,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太方便,想开口说给周航也送点水,犹豫了几次还是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还没走到卫府所在的阜康街,车马便多了起来。
黛玉笑道:“卫老太太大寿,来的人可真不少。”
说着,马车可巧拐过一个拐角,只听得车夫长长的一声“吁——”,马车猛地停顿,黛玉一时没坐稳,差点歪倒,幸而林如海扶了她一下。黛玉复又坐稳身子,隔着纱窗探头一看,前面的路被堵住了,许多人围成一个圈儿。抬眼看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圈儿的最中间隐约传来阵阵的哭闹之声,却不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