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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得做一个精神鉴定。你进去看看吧。”
柴可青推开门,看到了静静端坐在那里的女孩。一头顺直及腰的黑亮长发,面容清秀,气质温雅,一双清浅的眸子平静而淡然,脸颊上有一处淤青,看起来是不久前留下的。
见她盯着自己脸上的伤痕看,女孩摸了摸脸,笑笑,“秦先生下手不重。”
秦先生?柴可青想到了在洗手间呕吐的男人——秦刚的爸爸。
她拉开椅子坐上去,重新看向眼前这个镇定从容到一塌糊涂的罪犯——如果不是对方供认不讳,估计没几个人会相信这个女孩就是残忍的虐杀凶手。
柴可青翻开资料,扫了一眼,问道:“林清珂?”
林清珂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笑着开口:“秦先生位高权重,可惜年纪大了,莺莺燕燕投怀送抱,难免力不从心。上次去他家的时候,在冰箱里发现了几瓶药酒,入药材料还挺新奇,这次好歹算是自己身上掉的肉,吃下去说不准会有奇效。呵呵。”
她说的云里雾里,柴可青不由皱起了眉头。
“呵呵,秦刚的尸体上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林清珂眨眨眼睛,颇为调皮道。
柴可青一阵恶寒。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副局要求做精神鉴定了。
她收回心神,盯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是惯常的冰冷,“秦刚的朋友许之乐在他死前一周猝死,你的朋友纪由零在三个月前死于自杀,调查显示你和这三个人的死脱不开关系。”
林清珂耸耸肩膀,坦然一笑,“的确,他们全是我杀的。”
门外一直注视监听的警员们都愣住了,良久才发出讶异的轻叹。
“你在纪由零死后正式成为秦刚的女朋友,却又在三个月后虐杀秦刚,许之乐曾作证纪由零自杀一案,也就是说,你的杀人动机和纪由零有关。”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不像是疑问的口气。
林清珂忽然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女警,半响笑开,“你们查得这么周全迅速,难道不知道纪由零和我的关系么?”
柴可青皱起眉头,她刚才只是粗粗地翻阅资料。
“呵呵,纪由零可不是我的朋友——她呀,是我的恋人。”说到这里,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越发显得淡雅逼人。
门外的小张忍不住插了一句,“这年头是怎么了?长得漂亮的女孩儿全成同性恋了,什么世道!”旁边几个警员摇摇头,没有说话。
“怎么?警官,觉得恶心?两个女的搅在一起?”
柴可青静静地看了她一阵,缓缓摇头。
林清珂看着对方冰冷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忽然就感受到了其中的认真以及一丝丝......同情。她愣了一下。
“接连杀死两个恋人——”柴可青顿了一下,“为什么?”
林清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倚到冰冷的座椅背上,把一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你说好好一个女孩,硬是把头发弄到短得吓人,做什么事都要强,活该被一帮男的嫉妒。呵呵,偏偏情商低得令人发指——”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林清珂无奈地摇摇头,“表白连话都说不利索,我还没说什么呢,就一个劲儿道歉,呵呵,那傻瓜。”
柴可青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
林清珂低下头,用手托住了整张脸,看不清表情。声音却还是温煦的,“我知道她不是男人,可我喜欢她啊。除了她,谁还能接个吻都别扭半天,谁能一夜一夜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呢。谁能呢。可那些男人呢?哈,他们唯一强过她的就是自己身下那根东西吧。是啊,所以他们就用自己唯一强过她的东西强、奸了她,还当着我的面。呵,真是壮举。”林清珂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微笑着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淡然。
柴可青整个怔住了,她看着面前的林清珂,恍惚间觉得这女孩儿就像一具苍白的躯壳,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愤怒。
林清珂确实死了。在她亲手杀死那个被死死摁住并强、暴的女孩儿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她沾着满手的鲜血,巧笑嫣然,投入那个一直垂涎她的男人的怀里。
柴可青轻轻抽气,刻意放低了声音,“为什么不报案?”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林清珂自顾自地说着,“许之乐他爸妈来找过我,他们没权没势,儿子一不小心就可能让秦刚当了挡箭牌。你猜他们说什么?呵呵——‘他只是个孩子’——瞧瞧,父母眼里,子女永远都是孩子吧。就连秦刚死的时候都在求我,他哭得那么真,也挺像个孩子。可是啊——”
林清珂忽然不笑了,她直视着柴可青的眼睛,苍白的脸上诡异地浮上两朵红晕。
“——不可饶恕呐。”
无权无势的父母可以跪在她的面前恳求,有权有势的父母可以帮孩子甚至孩子的女朋友挡下一切麻烦,人间至纯至深的亲情,几欲催人泪下。
可你们,为什么不能分给她哪怕一点点宽容。
尘世的阳光那么冰冷,可只要那个女孩儿还在,她的身体里便永远存在着一颗不断散发温暖的种子——这是那个没有男性、器官的爱人赋予她的,再没有哪个男人可以代替这种力量。
所以,即便是死,也不能饶恕。
柴可青沉默良久,而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门外小张一帮人都是同样的沉默,秦刚爸爸还揪着副局的衣服嚷着要林清珂的精神鉴定——被一个变态的疯子杀了总比复仇要好听得多,到了精神病院后自然是他的天下了。林清珂仍旧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没有焦距,却还是那么澄澈透明。
柴可青却只觉得冷。
冷得吓人。
凌晨的手术难度不大,乔亦言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天刚刚破晓。她回到办公室,正打算喝一杯水,却接到了远在海外的父亲的电话,真算起来,自从她出柜后,每次打电话来的不是自己的哥哥姐姐,就是欲言又止的母亲。这次老头子竟然肯给自己打电话——乔亦言挑挑眉毛,接通。
惯例的一通骂,倒是蛮亲切的。她也不反驳,偶尔淡淡地应一两声,哄老爷子开心。许是看自己女儿毛顺了不少,老爷子沉默了一阵,生硬地丢下一句话,直接挂了电话。
“你找的是人是鬼都给我拉出来溜溜,少整那拿不出台面的东西!”
乔亦言愣了一下,盯着被挂掉的电话,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还没等这个弧度拉开,手机又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呵,还真是缘分。
接起电话打算如往常那般调笑两声,却因为对方的一句话瞬时沉下了脸。
“——乔亦言”在平常不过的称谓,柴可青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冰冷的声音中是止不住的无措。
乔亦言问了地点就开车直奔过去,平静无波的凤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焦急。直到看到那个呆呆站在马路边的女人时,才勉强松了口气。
依旧是她家,依旧是翻滚到床单上。不同的是——这一次主动的人是柴可青。柴可青简直热情地似要把乔亦言拆吞入骨,战栗的温度攀附在彼此紧贴的肉体上,似乎只有在这样的温暖下,那些冰冷和不安才会稍稍退却。乔亦言感受到她的惊惶,于是一遍遍地烙下几乎疯狂的吻。
一场极致的性、爱,两人几乎精疲力竭。
乔亦言靠在床头,平复着剧烈的喘息,柴可青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也确实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纪由零和林清珂,柴可青和乔亦言。
前者她不忍去想,而后者——那个真正冷漠的女人,却是此刻唯一能带给她温暖的人。
“我们这样的关系,也该有个结果了。”平淡的声音响起,乔亦言没有看她。
一瞬间,凉气灌入了四肢百骸,柴可青冻得几乎想发抖。
她木然地点点头,利索地披上衣服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重新掀到了床上,惊愕地抬头,看到乔亦言罕见的气恼模样。
乔亦言盯着这个表情依旧冰冷,眸子里却透出一股绝望的女人,就知道她误会了。好笑的同时也有点心疼,于是摘掉自己的平光眼镜,轻轻吻上对方的额头。
“今年陪我回去见爸妈。”
干巴巴的一句话,却成功地让柴可青僵住了。
“明天收拾收拾搬过来。”乔医生拿起眼睛,镜片闪过一道亮光。
“为什么要我搬?”柴警官皱起了眉头。
“你家床单颜色太浅,衬得你太黑。”
柴可青想到了之前兴起逛街时某个不怎么美好的插曲。
于是她笑了,一向冷漠严肃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微笑,不明显,却格外明艳。
乔亦言敢对天发誓,即便是自己损友陆芷柯脱光了在她面前裸、奔几圈也没有这个笑容来得震撼,她被迷惑了。
“正好,我买了几斤硅胶,你是医生,应该知道怎么给自己填。”
乔大医生再次推推眼镜,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在床上继续交流。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罪孽不可饶恕,那么多灵魂得不到救赎。
柴可青却固执地相信,那个死在自己深爱女孩儿面前的纪由零,最后在这个充斥着狭隘与偏见的世界上看到的,是林清珂那双澄澈眸子里,最纯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