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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乡试的严酷果然考验人,还没开考,这搜检时对尊严的践踏就已经让人痛苦万分了。
考场作弊惩罚极重,不但要枷号示众,还要取消学籍,无比杯具。可是科举是当官的途径,乡试中了,则意味着由民到官,成为人上人,所以无论惩罚多严厉,仍然有人顶风作案。于是这搜检工作就极其严格了。
每位考生都得脱了衣服鞋袜,从头发就脚底都要被搜检军士摸过。
除了解衣搜身,还要检查毛笔管是否空心,考箱有没有夹层,被褥要拆开,连包子馒头也要切开检查。
贾环觉得这样的屈辱更超过当年萧景的折辱,只得在心里默念:“孟子说了:天将降官帽于斯人也,必先近视其眼,脱其衣服,搜检其身,折辱其心,方能成为人上人也。”
可惜他不是定规则的人,而是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规则的人,再屈辱也得默默受着。
忽然想起流传很广的关于女状元的传说来,孟丽君女扮男装赴考连中三元,官拜兵部尚书,举贤任能平寇保疆,十八封相。真是忽悠人,搜身检查的屈辱,连男子都难忍受,何况女子,而且这么严格的脱衣搜检,岂有分不清男女的道理。也许在古代的考场,是没有搜身检查这道程序的,可是后来怎么发展到这么变态呢?
经过惨无人道践踏尊严的身心摧残,考生才得以进龙门,龙门是贡院第三道门,据说鲤鱼跃过龙门就变成龙了,许多考生进了龙门无比感慨,无比激动,真恨不得立即钻到那低矮的号舍去,开始由鱼变龙的蜕变。
考生答题处所就是号舍,是由一间间如同笼子般的矮屋排成一排排如巷子一般,巷口有栅栏,末尾是厕所。每间号舍按“天地玄黄……”的顺序排了号。从考场环境来看,跟牢房有一比。等考生进去,就把巷口的栅栏锁上,不到放牌时间不开锁,真的与监牢无异。
贾环目测一下号舍分布,约摸上万间考房,靠,举人名额只有一百上下,这录取率也太恐怖了。他分到的号舍很不好,和厕所挨得近,很容易闻到五谷轮回之气。没关系,萧景为他准备了一个精致小香炉,把贵比黄金的龙涎香捏一小块燃进去,就算不是楚留香,也是可以忍受的。
供吃、睡、考几用的号板沾满灰尘,还得考生自己打水来打扫,考巷有几个大水缸可供使用。
等打扫完号舍,有的考生开始点上蜡烛打开卷袋准备答题,也有些考生放下帘子铺好被褥先睡一觉养好精神再说。
贾环也挂起帘子准备睡觉,这帘子是江南织造贡给皇宫的贡品,是极细的蝉翼纱制成,不但漂亮如绿雾,而且透气性良好,蚊蝇之类钻不进来。
昨晚就没睡好,一大早集合点名,又经过漫长的搜检,再打扫号舍,已经身心疲惫了。
陈老师说了,要抓紧时间,但是也不要太急。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先躺下把刀磨亮了,天大的事吃饱睡好养好精神再说。只是这号舍如笼子一般,只能蜷缩着睡,在如此艰苦的环境,又压力巨大的状态下怎么可能睡好。
贾环有办法,睡醒后认真洗脸,又闭了眼慢慢把头发梳了一百下,一边梳一边把背过的经书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用心默念体会。
于是召来监考官鄙视的目光,这是考场又不是去相亲,打扮那么骚情给谁看。贾环还他一个鄙视眼光,梳头有助于促进大脑血液循环懂不?
梳洗完又把一小罐鸡冻放锅里煮成一碗汤吃了早饭,这才打开油纸包的试卷袋。
先认真审题,几道题都涉及到时事,这正是他善长的,再想到这次主考官是丙辰科的状元姚林,他为人平和中正,文章偏雅正严密,讨厌夸夸其谈说空话说套话,这次的答题如果只是文气充沛,没有自己的见解还是得不到好名次的,可是见解激进或是太新奇了也不行。
待贾环磨完墨,心里有了谱,开始破题,按陈九成叮嘱的,头两句一定要有力度,再用经义起讲生发,以圣人口气立言,一篇文很快完成,再检查几遍,力求做到文辞雅正,没有一丝不妥,然后认真誊到答题卷上。
等做完全部七道题,贾环已经累得头昏脑胀,还腰酸背痛。如果不是身体好,还真的撑不下去,可能萧景准备的肉冻里有使人兴奋的中药,所以他虽然累得要死,可是头脑依然清醒。
虽然陈九成事先说过考试阅卷程序,考官看重的是头一场的卷子,后两场考公文写作和时事策,只要文章通顺就能过关,可是贾环认真惯了,后两场考试也认认真真的做了,反复推敲,务求完美。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绝不能让任何不起眼的小细节坏了事。
等三场考完,贾环累得连喘气都费劲,全部做完卷子,偏又玩性大发,在号舍壁上题打油诗一道:“考试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桂榜高中之时,他人不敢放屁。”落款是:众学弟加油,过来人到此一游。
“哇卡卡……”贾环题完字,步出号舍叉手仰天狂笑,然后把卷子交给监考。监考官看他面带诡异笑容,疯疯颠颠的样子,也不觉得惊异,考场中经常有考生神经兮兮的,这位估计也发了疯。
三场完毕,许多考生都蓬头垢面走路虚飘跟个鬼似的,回下处倒头大睡,也有考试没结束就病了死了疯了的,还有的人出了场神叨叨的,大家归结到鬼神作怪。只有贾环天天梳洗所以还有个人样,出了考场谁也没告诉,直接去了萧景那里,他心细敏感,那天见面时就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到了淳王府,张洪把他迎进去,哭丧着脸说:“爷来了最好,这些日子殿下心里很不好受呢,只是看你邻近考试,不想让你分心,所以不许告诉你。”
“出了什么事?”
张洪抹起眼泪,说:“殿下有个侍妾怀了身孕,可是上个月掉了,殿下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贾环阴沉着脸,半晌才问:“孩子是怎么掉的?可查出来了?”
张洪很悲愤:“查什么?那太医说不是胎气,是瘀血,结果一服下瘀血的药下去,一个男胎硬是打下来了,那太医畏罪自尽,哪里查去?最后也只得归结为庸医误人。”
贾环深吸一口气,才按下去心里的愤怒,说:“我知道了,殿下把这事定案为庸医误人也是对的。事情已经发生,细究下去对他也没好处,真要查出来,他也拿那些人没法子,皇上只怕还觉得他多事,不顾皇家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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