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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帷帽重新戴上,然后追着羌烙的脚步,消失在夜幕之中。
山海阁内殿,澹溟正打坐冥想,忽听外殿传来一声闷响和惊呼,随即外出查看。
伏青骨一睁眼,差点被满屋灯火晃花了眼,这是哪儿?
她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拍了拍灰,捡起被压坏的灯笼,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传送阵,她还得勤加练习,否则摔了自己不算,还得带累别的东西。
她打量四周,只觉得此处似曾相识,可自己分明并没来过,不过,她没来过,不代表灵晔没来过。
澹溟与灵皋也算同门,二人的弟子有所来往,也不是什么奇事。
伏青骨在殿里逛了逛,正准备离开,转头却见一个老头,正歪着身子打量她。
不是澹溟又是谁?
伏青骨没被羌烙吓着,倒被神出鬼没的澹溟骇一跳,她调整气息,上前见礼,“晚辈伏青骨见过前辈,深夜误入,叨扰前辈清修,还请前辈见谅。”
澹溟好奇,“你如何来这儿的?”
“传送阵。”伏青骨想了想,又补道:“被狗追的。”
澹溟道:“蓬莱岛上,禁用传送阵,除非本门弟子。”
“实不相瞒,晚辈的传送阵,正是席玉仙君教的。”伏青骨面不改色地,将黑锅利索地甩给席玉。
澹溟听后,脸差点皱成一朵菊花,神情欲言又止,最后化成一声沉沉地叹息。
这一叹,叹得伏青骨莫名心虚,这是怎么了?
伏青骨怕被识破,便想开溜,她对澹溟道:“夜深了,晚辈便不打扰前辈了,告辞。”
“站着。”澹溟落下两个字,伏青骨的脚便动弹不得了,她低头一看,脚下果然踩着一个阵法。
“既然来了,便陪老头子喝口茶,下盘棋再走吧。”
这不是商量的语气,若是她不答应,半步都跨不出这个殿门。
伏青骨只好从命,“是。”
澹溟广袖一拂,伏青骨的脚便能动了,“随我来。”
她随澹溟来到内殿,然后就见澹溟指着一张棋盘道,“就下这场残局吧。”
这儿他最大,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您做主就成,晚辈都行。”
伏青骨等澹溟入座后,坐到他对面,见他眼神直往一旁矮桌上的茶壶瞟,忙乖觉分盏,给他奉茶。
“你不喝?”
“喝。”
既来之则安之,扭扭捏捏倒不像话,伏青骨给自己也倒了盏茶,见他仍旧盯着自己,便解下面巾,轻啜了一口。
澹溟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眼,低头喝茶。
“执黑子还是白子?”
“您先选吧。”
“你难得来一次,让你先选。”
“那晚辈选黑子。”
伏青骨落下一子,澹溟堵一子,棋局立即瞬息万变。
澹溟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身上的伤如何来的?”
“雷劈的。”伏青骨轻描淡写地回答。
澹溟看了她一眼,“做了什么亏心事?”
伏青骨闻言,不禁一笑,“照前辈这么说,天下修士渡劫挨天雷,都是做的亏心事了。”
“饶舌。”澹溟又问:“你是药王谷的弟子?”
伏青骨答道:“晚辈是药王谷的病患。”
“看来你和楚醉关系不错。”
“楚醉?”伏青骨了悟,“可是楚老谷主?老谷主早已仙去,如今掌家的,是少谷主楚屿芳。”
澹溟落下一子,“人老了,糊涂了,分不清人事,总叫人看笑话。”
“你才是老神仙。”伏青骨盯着棋局沉思,“活得太较真,不是什么好事。”
澹溟眼皮下垂,余光却落在她身上,思棋不语,也不再说话,直到她落下一子,才又问:“你到蓬莱有何目的?”
这算是问到正题了。
伏青骨从容答道:“晚辈受席玉仙君之邀请而来。”想了想,她又补道:“也是想来求一味药。”
“什么药?”
“东海神蜗。”伏青骨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出楚屿芳给蓬莱掌门的一封信,信中她替伏青骨表明了来意,并以自己为担保,请求蓬莱掌门赐药。
嗯……老掌门,也是掌门。
“东海神蜗在蜃境,只有蜃境守境人才能取药,此事掌门做不了主。”
果然不是那么好拿,哪怕他极有可能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也不会因此而徇私,看来这认亲的路数,并不管用。
伏青骨倒没太在意,依旧稳稳当当地同他下棋,反正她还可以跟席玉谈条件。
澹溟见她并不着急,反倒皱起了眉头,“你不打算去求求守境人?”
伏青骨摇头,“不用。”有条件可谈,何必送去给那死狐狸拿捏?
“你取神蜗有何用?”
“治头疾。”
澹溟刚捻起的一枚白子被他丢回了棋篓,他皱眉盯着伏青骨,问道:“你犯何疾?”
伏青骨也停手,笑答道:“和您一样,记性不大好。”
澹溟面无表情地抬手定住她,随后探进她的识海,却只探到一片空虚和零星碎片,还有不大一块关于伏青骨的记忆。
识海被入侵,伏青骨脸上的表情尽数消散,她垂着眼眸,无悲无喜,若不看那碍眼的伤疤,倒有几分从前的模样。
澹溟再探其内府,却见其丹体呈象异样,他细细探究,当探明白那是什么的时候,他身子不由得一震。
他撤回灵力,胸口剧烈起伏,差点老泪纵横。
这是他和师兄所有弟子中,最有天赋,也最为赤诚仁善的一个。他与师兄曾有过共识,在这年轻一辈中,若有谁能问鼎仙道,踏上仙途,非她莫属。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被毁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的模样,这让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见伏青骨将要清醒,澹溟敛下情绪,去掏棋篓里的白子,却捞了好几回也没捞上来。
伏青骨深吸了一口气,眼前逐渐清明,随后看向棋局,问道:“您没趁机悔棋吧?”
“没有。”澹溟落下一子,问道:“你往后可有打算?”
这话倒将伏青骨问着了,她思索良久,诚实摇头。
“如今还不清楚。”紧接着,她又说道:“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伏青骨落下一子,那在棋盘上四处散落的黑子,不知何时被她连成一道城墙,逆转了原本颓败的局势,眼看就要将白子困杀。
她朝澹溟一笑,“您看,路在脚下,行则必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