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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筹入内探视,却担心此老过于耿直,会中了对方的奸计,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跟着最为妥当,于是道:“请随屈某入苑。”
他往关、伍二人悄悄丢了个眼色,暗示他们留神监视着鬼锋等人,并引林筹进了玉华苑。
两人来到玉华苑里,而林筹却是不慌不忙地在院中悠然踱步,一支墨色长竿“咄咄咄”地这儿敲敲那里戳戳,自顾自欣赏起房前屋后的景致来了,口中兀自不忘啧啧赞道:“好院子,幽静雅致,借山形引清泉,全无斧凿之痕,实是大家手笔,若是能在屋后再种上一排翠竹那就更妙了。”
屈翠枫听他称赞自己的居所并不领情,催促道:“你是来探视,还是来观光的?”
林筹一怔,笑道:“老朽僻居北海,终日与冰天雪地为伴,难得见到这般隽秀钟灵的幽雅小院,一时欣喜忘形了。”
他加快步履,绕回屋前,遵照承诺远远站在离窗户数丈外的树下,朝着屋里扬声道:“小蛋兄弟,老朽来看你了!”
小蛋闻声走到窗口,愕然道:“林老先生,您怎么来了这儿?”
林筹笑道:“不但我,连鬼锋、蓝关雪他们也都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小蛋听到鬼锋的名字心头一动,林筹已问道:“尹仙子的伤势如何?”
小蛋回答道:“她已经没事了。”却在奇怪为何鬼锋等人没有一同前来。
林筹点点头,取出一只黑色的小瓷瓶道:“这里头有几颗老夫秘炼的丹丸,颇具生精补血之效,请转交尹仙子服用。”
屈翠枫抢在他将瓷瓶抛出前,急声喝道:“且慢,我要看一看这瓷瓶里的药丸。”
林筹不以为忤,摇摇头道:“屈掌门也太过谨慎了。”拔开瓶塞,将五六颗乳白色的小药丸倒在掌心里,问道:“屈掌门可要服一颗以证药效?”
屈翠枫哼了声,没搭理他。林筹将药丸重新装回瓷瓶中,扬手扔向窗内道:“接着!”
小蛋探手接住,谢过林筹。屈翠枫道:“人见了,药送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林筹倒也爽快,朝屋里拱手作别:“小蛋兄弟,我先回去了。咱们后天见。”
他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反倒是屈翠枫在后头亦步亦趋跟着出玉华苑。
两人回到苑外的天阶前,守候的人竟又多了一倍,原来年旃率着一众南荒豪雄业已赶至。
那边,伍端、关寒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这位威震四海的魔道霸主攀谈,而底下的人则更是热闹。随同年旃前来的极白蝉唐森遇上金嗓子,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两人口若悬河,你一言我一语,把个接天金顶闹得沸反盈天。
屈翠枫瞧见年旃,尚未开口已有三分惧怕,素知这老魔凶狠霸道、油盐不进,远比那些位正道耆宿名家难对付多了。
他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见礼道:“年老祖,您当真来了,还需多加保重身体才好。”
年旃不以为然道:“这点伤打什么紧?小蛋的事,老子能不管么?”
屈翠枫听他一开口就力挺小蛋,不禁又怕又怒,强颜欢笑道:“晚辈也不信这两桩血案真是小蛋所为,无奈铁证如山,我也无法为他开脱。但愿玉姨能找出线索,查明真相,无论此案是否与小蛋有关,都能还敝派一个公道。”
他的话软中带硬,更不着痕迹地捧出苏芷玉。年旃年老成精,如何会听不出来,哈哈一笑道:“好小子,长进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有点儿掌门味道了。”
屈翠枫明白年旃是在讥诮自己油腔滑调,苦笑道:“师门不幸,翠枫以一介后进之身甫当此重任,不能不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还请年老祖见谅。”
年旃怔了怔,嘿然道:“成,我看你比屈箭南当年还强出不少。”
这时林筹说道:“屈掌门,老朽既已探望过小蛋兄弟和尹仙子,便依约告辞了。”
屈翠枫巴不得这群瘟神赶快离开,抱拳道:“诸位好走,恕屈某不送。”
伍端心想自己当日随杨挚去滴水石林,为雷不羁等人奉为上宾招待备周,更曾尽心尽力襄助他安排了杨挚的后事。
如今年旃驾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家站在门外喝西北风,便说道:“年老祖,请入内小歇。今日中午由敝派作东,为诸位接风洗尘。”
金嗓子还没走远,耳朵又尖,故意扯着脖子,大叹道:“咱们是妖,他们就是人么?一样的妖人,凭什么他们有好酒好菜的招待,咱们就只能吃闭门羹?”
屈翠枫心下愠怒,佯装不闻,一言不发。
孰知年旃却摇头道:“不用那么麻烦。老夫今日上山只是先认个门,立马就走。”
屈翠枫正是求之不得,嘴里却挽留道:“这如何使得,丁师叔晓得了定会埋怨晚辈。”
年旃道:“得啦,你少跟老夫客套。我若住进去,回头不知要有多少王八羔子会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老子还没这份闲心和他们计较。”
屈翠枫叹了口气道:“别人指指点点也没什么,可总有人以为我是存心和小蛋过不去,却着实冤枉了晚辈。我真不晓得小蛋哪来这么大的面子,累得您都抱病而来,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北海魔道,怎么都争先恐后要替他卖命?”
年旃不以为然道:“你错了。面子是靠自己挣的,可不是旁人给的。你想让别人为自己卖命,就先想想自己有没有为人家拼过命。”
屈翠枫不无尴尬地点头道:“多谢年老祖提点,晚辈受教了。”躬身目送年旃等人下山而去。
他身旁的关寒忽然低声道:“奇怪,他既来了,为何连门也不进便退走了呢?什么时候年老魔变得这样好说话了?”
伍端道:“也许他是看在丁原等人的面上,不想和咱们闹得太僵。”
屈翠枫摇了摇头道:“两位长老太小看年旃了。他粗中有细,此次突然露面实是来警告咱们,在杨师叔祖的血案大白前,不可妄动小蛋一根汗毛。不然别看他刚才又说又笑十分客气,一翻脸便会六亲不认,杀你个血流成河。”
关寒心里一凛,颔首道:“不错,想必鬼锋等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伍端苦笑道:“这倒好,苏阁主还未到,这些天南海北的魔道人物却先来齐全了。再算上已入住玉华苑的无涯方丈,咱们越秀剑派这次也真够瞧的。”
屈翠枫心道:“如果你们知道魔教教主风雪崖前晚也来了越秀,恐怕更要头大三分。”脸上一阵迟疑道:“为了越秀剑派的千年基业,咱们或许要委曲求全了。”
关寒断然道:“不行!我就不信无涯方丈和苏阁主能妄顾道义,颠倒是非。如果小蛋真是杀害杨掌门的凶手,老夫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讨还个公道!”
三人在天阶前又站了会,直到看不见年旃等人的背影,才心情沉重地回返玉华苑。
他们刚到品茗阁坐下,才休息不久,那名巡山弟子又奔进来禀报道:“屈掌门、两位长老,有件事可不太对劲。”
关寒这两天已被折腾得见怪不怪,不耐烦道:“是天塌还是地陷了,有什么不对劲?”
那巡山弟子嗫嚅道:“鬼锋等人退下天阶后,便在山门外搭起帐篷来,好像有在此长住的打算。而那位年老祖也有样学样,把几顶帐篷搭在山道的另一边,还吩咐人下山去买酒菜,说是晚上作东宴请北海──”
“啪!”关寒一掌将自己身侧的几案拍得粉碎,满脸涨红地怒吼道:“欺人太甚!”
也难怪他发这么大的火,被人围堵山门,素来是正魔两道各家各派的大忌之一。当年丁原欲为淡言真人报仇雪恨,只身堵在云林禅寺的山门前挑战,可谓轰动一时。
只因云林禅寺自知理亏,事后并未向丁原寻仇,换作别人,不让他待在承天坛里念上一百七八十年的金刚经又岂肯善罢罢休?
相形之下,屈翠枫则显得镇定许多,甚而私下还盼望鬼锋、年旃等人闹得更过火些,正好激起正道各派的义愤,想不偏帮越秀剑派都不成。
他从容问道:“他们是否将山道也封锁了?”
那巡山弟子回答道:“那倒没有。弟子曾叫于师弟试着沿山道下行,但那些魔头却视而不见,三五成群高声谈笑着相互称兄道弟,热闹得像逛戏园子。”
关寒怒不可遏,额头青筋暴跳道:“他们分明是存心向咱们挑衅,我去瞧瞧!”
伍端手疾眼快地按住关寒道:“不能去!他们正愁找不着借口闹事,咱们不可自投罗网,况且人家只是在峰下安营露宿,并未封锁山道,咱们又凭什么赶走他们?”
关寒稍稍冷静了点,想到若真格动手,吃亏的多半还是越秀剑派,不由一下子泄了气。他正一腔愤怒无处发作时,一名负责给小蛋等人送饭端水的弟子,又神情慌张地走进品茗阁道:“启禀屈掌门、二位长老,弟子见不到小蛋了!”
屈翠枫大吃一惊,从座椅里弹起喝问道:“他逃走了?”
那名越秀弟子把脑袋晃得如波浪鼓般,结结巴巴地道:“不是,不是──刚才弟子照例去送午饭,可进到庭院里,走了半天就是靠近不了他和无涯方丈住的那两间屋子,绕来绕去不知怎地,又回到了大门口。”
伍端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有人在院子里布了法阵?”
屈翠枫脑海里灵光一闪,重重坐回椅子上,长叹道:“坏了,咱们上当了!”
他这时才醒悟到为何林筹进了庭院后,并不急着与小蛋会面,而是若无其事地先在外头转了一圈。
倘若早晓得此人号称“独步八荒”,打死屈翠枫也不会放他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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