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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男子不置可否收回双指,道:“我隐约觉得他好像正在修炼某种罕有的仙家心法,因此完全进入到了一种先天忘我之境而浑不知身外之事。除非等他自己醒转,否则剧烈的外力干扰只能令他受到惊吓走火入魔。唉,这也仅是小弟的猜想而已并不一定就对。要是盛师兄或者丁小哥在,定能看出里头的名堂。”
他提到的这两人虽然俱都是当世名动四方的天陆顶尖高手,同出一师又有着过命的交情。但当着儿女和仆从的面慨然自叹见识不如神色偏又极其自然,显然是觉得只要自己说的是实话那就没有什么可惭愧丢人的。
罗雪杉问道:“爹爹,依照您的估算这位小哥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睡醒?”
褚衣男子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好,就让他先睡在这儿吧。顾兄,麻烦你找个人到街上买两套合体的衣袜靴子,留着他洗完澡换上。他的这身衣裳怕是三两个月没换洗了,靴尖也磨穿了洞。”又想了想,吩咐道:“雪杉,让厨房的老刘熬锅口味清淡点的热粥在灶上温着,等他醒来立刻送上。”
顾智心里大不以为然,但又晓得是自己主人一贯的作风不好辩驳点点头应了。
小虎见这些事都没自己的份,急道:“爹爹,那我呢,我干点什么?”
褚衣男子温厚微笑道:“你要是耐得住性子,就陪爹爹守着他。”
辽锋不禁道:“主人,不过是个来路莫明其妙的小娃儿,何须劳您亲自守护?”
褚衣男子道:“我刚才察觉到他真气运行有些异常,似乎流转到膻中穴附近的时候都会产生轻微震颤稍嫌凝滞不稳。我最好还是守着点,万一有事可以及时照应。你们都去忙吧,有小虎陪着就好。”
顾智苦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意不可无。他要真是个居心叵测的小贼,您还待他这么好就未免忒不值得。”
褚衣男子道:“顾兄,咱们以诚待人总不会有错。我相信这孩子不是坏人。何况咱们素来光明磊落未曾做过亏心事,也不用害怕什么。”拉了把椅子在塌前坐下。
窗外日落月升直到天色全黑,榻上的少年沉睡如故迟迟没有醒来。小虎毕竟是个孩子,早按耐不住溜了出去。期间罗雪杉、顾智等人都来过几次,想要替褚衣男子守护这少年也被他拒绝。
转眼过了夜半子时,海阔轩内外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悠悠传来的打更声。褚衣男子坐在椅上双目低垂犹如老僧入定岿然不动,仿佛对他而言这般连续坐上五六个时辰委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蓦地那少年脸上淡淡的红光一闪,身子也随之微微颤动起来,胸口发出极为沉闷的“咚”地一记低响,就好像里头有某种东西正在炸裂开似的。
褚衣男子几乎是在第一时刻弹起身形,速度快得惊人。他探手切住少年脉门,左手食指紧跟着点在了膻中穴上。一股雄浑无匹的真气透入,少年无意识地低哼了声恢复平静。
褚衣男子却不放手,一面体察少年经脉中真气运行的情况一面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仙家真气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
又过了片刻,少年经脉中游走的真气重新流淌到胸口膻中穴,陡然爆发出比适才更为剧烈的一记闷响,身上散出一蓬若有若无的红蒙蒙雾气。
褚衣男子用他无上修为襄助少年护持住心脉,心头讶异道:“奇怪,他胸前真气受滞发出如此巨大的动静早该醒转过来才是,为何还是一副神游太虚浑然忘我的情形?若非我帮他稳住了心脉,真气再在体内运转上数个周天势必要震伤他的五脏六腑由此重病一场。这般匪夷所思的修炼功法,当真是闻所未闻。”
也是那少年的造化得天独厚,懵懂不觉中身边却有一位天陆魔道翘楚级的人物为他全力护法。有惊无险里体内真气又流转过三十六个大周天,终于徐徐纳入丹田连带褚衣男子输入的功力也一并接收了。
这时窗外鸡鸣五鼓,褚衣男子收回左手又替少年号了一会儿脉象确认他已渡过凶险很快就会苏醒,这才长出口气坐回到塌前的空椅里。
这一番施为对他的真气耗损自然不小,而普天下正魔两道中人哪一个不对自身的真气视若珍宝?毕竟那是日积月累通过艰险修炼才实打实换来的功力修为,一旦耗损可不是吃两根普通雪山人参能弥补得回来的。莫说是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就算亲朋至友遇险也需思量再三难以决断。独这褚衣男子毫不顾惜,也堪称异数。
忽地,少年圆睁的眼睛眨了眨嘴里吐出一口混浊的深红色雾气醒转了过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软塌旁端坐的褚衣男子,而后迷茫地打量四周心里诧异道:“我明明是在湖边的草地上睡着了,为何醒来却在这里?”暗自察探到丹田真气充盈鼓荡大有精进不禁一喜,却不晓得这多亏了褚衣男子的慷慨救助。
褚衣男子也不说破,欣慰微笑道:“小兄弟,你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么?”
少年摇摇头,问道:“这是哪儿,是大叔你把我从湖边带到屋子里来的么?”
褚衣男子道:“这是我家。我的两个孩子在外玩耍时发现了小兄弟昏倒在雪地里,便将你送到此处。对了,我姓罗,你叫我罗大叔就成。”
原来他便是罗牛!少年心头一惊,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竟是浑然不知地进到了罗府。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褚衣男子与天陆传闻中的形象似乎不尽相同,倒像足了一位憨厚宽和的中年大叔。
也难怪他会这样震惊。早在三十多年前罗牛便是号称天陆正道泰斗的翠霞派耆宿淡言真人座下亲传弟子。后来因被误会为前任魔教教主羽翼浓的嫡子而遭正道唾弃,淡言真人也为救他牺牲。可罗牛也因祸得福不仅参悟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道》下卷奥秘,更一跃成为魔教教主。待到后来真相大白才晓得他并非羽翼浓的子嗣,罗牛便顺理成章辞去教主之位归隐天雷山庄,晃忽又是十多年。
罗牛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为何会被埋在了积雪底下?”
少年闷闷道:“我没姓,就叫小蛋。原本是在湖边等我干爹的,不知怎么着就睡了过去。”望了望窗外天色,不再言语。
罗牛问道:“小兄弟,你这在睡梦中修炼的怪异心法也是他教的么?”
小蛋摇摇头,回答道:“不是,我生来就这样。”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又不言语了。
罗牛也不以为忤,只道小蛋不愿向一个陌生人透露自己的修为底细,内心反觉得自己问得唐突。笑了笑道:“要不要我请人到湖边找你干爹,免得他空等?”
小蛋道:“我干爹找不到我自会留下标记,告诉我他落脚的地方。”
罗牛思忖道:“这孩子张口闭口只提他干爹,想必亲生父母都不在身边。小小年纪孤身流落至此,也真是可怜。”
想到自己也是年幼失孤,幸蒙先师淡言真人收养才不至沦落街头挨冻受饿,顿起同情之心拍拍小蛋露在棉被外的手背安慰道:“你先歇着,天亮后我送你去湖边。”
小蛋有些奇怪,这位早年曾统领魔教群豪横扫八方而今退隐天雷山庄的罗大叔为何对自己如此关怀体贴?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吗?
正这工夫,门开处带进一股凛冽寒风,罗雪杉用盘子盛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罗牛笑呵呵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雪杉,多亏你还记得早先请老刘熬的粥。”
罗雪杉将粥端到近前,笑吟吟道:“这是刘伯起大早刚熬的。小哥,你少说睡了有一天两夜,正该吃点东西暖暖胃。”
小蛋一怔,只觉得自己随干爹走南闯北十多年还从未见到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当她推门进来的一霎那,天地一暗屋子里的光和彩仿佛尽皆毫不吝惜地集中在了这身着水蓝色轻裳的少女身上。
他坐起身子接过了粥碗刚想动筷,又连忙抬起头低声道:“谢谢!”
罗雪杉矜持浅笑道:“不过是碗粥,小哥你喜欢就好。当不得谢的。”
小蛋先稍稍喝了一小口,立觉这粥甘美无比入到胃里暖洋洋异常舒服。虽说修炼之人到了一定阶段等闲三五天不吃不喝也非难事,但他在雪地里躺了一整夜又连续不停地运气练功,对于体力精力的消耗仍十分可观。当下不再客气,三口两口就把一碗热粥喝得精光。
罗牛父女望着小蛋“呼噜呼噜”狼吞虎咽的模样非但不嫌弃他吃相难看,反而深感欣慰俱都含笑静静相陪。
小蛋拿着空空的海碗呆了须臾,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能再来一碗么?”
罗雪杉莞尔一笑如纯洁无暇的百合花盛开般动人,接过空碗道:“我这就去盛。”
结果小蛋一口气喝了六碗粥才心满意足的停下,用脏脏的袖口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热汗,脸红道:“我不会是吃的太多了吧?”
罗雪杉美目流波偏着头想了想,道:“不多,比起咱们家的小黑来这也不算什么。”
小蛋一愣,茫然不知所措地问道:“小黑,他是谁?”
罗牛苦笑道:“小兄弟别听她胡说。小黑是我们府里养的一条狗,雪杉口无遮拦拿它来和开玩笑,你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要是别人或许多少会生出点气,小蛋却只是默不作声地笑笑闭上了嘴巴。
罗牛起身道:“小兄弟,你再休息会儿。有什么事只管找我。”说罢扶他睡下又盖好被褥才和罗雪杉退出屋,反手虚掩上了门。
但小蛋躺在床上哈欠虽是一个接着一个,偏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怎么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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