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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中层层叠绕的黑暗转瞬散去。
殷水流睁开眼睛,看到了那方世界一束束的明光正照耀而来。
不过须臾时间。
天亮了。
好似一瞬,又仿若是永恒。
等到黑暗与光明都尽数敛去,殷水流没有在进入“流放之地”的原地,而是出现在不知何处的河边。
一个十七、八岁的浣纱女将他从河中救起来。
她痴痴地看着殷水流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庞,仿若是在看着山川水泽的秀美,一时间更有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滑落而下。
殷水流在恍惚中感觉到脸上有水珠滴落。
是河水么?
见他睁开了眼睛,浣纱女倏然涨红了脸,以手语向他比划了一阵。
原来她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
房门再度打开。
疾风带着雨珠打到窗帘上,领命而来的女蔷在榻前红着眼眶,止不住地泪落当场。
从噩耗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女蔷犹自不敢相信对她温柔以待的公子无殇当真便这么逝去了。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女葵低声道:“你为他进药膳,我去备水。”
女蔷饮泣应是。
不论是沐浴净身,还是服下药膳,殷水流便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任由两个女侍施为,便是女侍不小心垂泪落到他面上,他也没了半点在姬卫时的放浪形骸。
“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服侍假公子,纵使再是悲伤难过,女葵的面颊亦是难以抑制的升起绯红,心中的屈辱、难堪竟在一种怜惜心态里慢慢地消散开去。
再细细看了一眼殷水流的面容,女葵又把目光避开。
怎地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可惜是个痴呆。
女蔷则不同,她不时低低饮泣,不去多看殷水流半眼,也不与女葵窃窃私语半句。
卑贱的乡间野人,徒有再好的皮囊亦不及公子的一根寒毛。
她虽然只是区区女侍,却甚得公子无殇的宠爱,如今却沦落到如此伺候平日里半眼也不会多看的乡间粗鄙野人,心里难免既怨且悲。
她知道假公子是个痴傻人,暗暗掐了一把以来泄气,见女葵不曾发觉,殷水流仍是那副痴呆模样,便挑着腋下这种隐蔽地方不时下手。
“还要。”
殷水流忽然开口。
女蔷做贼心虚,女葵则是愣在当地,随后两女面面相觑,无不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官感受。
商阙的公子华服已经为假公子穿戴齐整,只差高冠和最后的黑纹面具还未为他佩戴,不论她们前面如何摆弄,一直都毫无反应的假公子将他宽袖中的右手往前一指,便再也没有放下。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前后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假公子前面如果算作是一个活死人,那么此时宽袖往前指物的假公子仿若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新生的丝丝生机。
她们顺着殷水流指着的地方望去,那里正是方才喂入他腹中的药膳。
女葵试探性地问道:“公子,您还要再进药膳吗?”
◇
基涉两人闻讯而入。
殷水流半点也不去理会,只顾着面前的药膳,采薇问了他三两声,他也不回答,只在两女的喂食告一段落了,才会开口重复“还要”那两个字。
采薇在旁蹙起黛眉道:“怎地这么能吃?”
基涉以他的武道真种再次感应殷水流此时的异状,不觉有些诧异地道:“他比方才多了一丝生气。”
采薇默然了半晌,忽地开口道:“明日你要再作准备,这个人要尽早换掉。”
眼前的假公子与初见之时相比,服食药膳之后面上多了些许红润,不再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可见,纵使模样再如何痴傻,仍然让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惴惴不安。
不论是假公子的无暇面容,还是他的白皙肤色,乃至于他穿戴公子华服给予外人的感觉,都让采薇难以相信他是普通的乡间粗鄙之人。
而且与他一起掠来的哑女,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完全问不出由来。
此人,有不确定性。
应弃。
◇
将要天明的时分,殷水流已被装扮得如同真正的雍无殇一样。不论是公子华服,还是高冠薄带,乃至于面上让外人难以窥见容貌的黑纹面具,都被集涉几人再三拿来与公子无殇一一进行细细对比。
现在已经来不及更改替代者,但是仍然要确保替换期的万无一失。
“少君。”
最后的检查者是公子无殇的正室夫人。
在基涉两人的陪同下,只是步入室中望了殷水流的扮相一眼,少君的美眸中便充盈了泪水。
她痴痴地望着原本佩戴在公子无殇脸上的黑纹面具,同意了基涉两人为她谋划的偷天换日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