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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前日曾与大宗正详谈了一番,与他仔细算了算皇家宗室,每年所需之开支用度……」
「若陛下免除天下算赋,每年自国库中支取皇家宗室用度,百五之比实在是恰如其分!」
曾经的治粟内史,如今的财部尚书茅蕉,满脸的便秘表情,嘴上却义正言辞说道。
嬴政伏案批阅奏疏,闻言轻轻颔首,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鼻音:「唔~!」
然后,便没有动静了。
大殿中陷入沉默,只有嬴政翻阅纸质奏折的沙沙声音。
茅蕉无奈暗暗苦笑,只得向老王绾、李斯、蒙恬、冯去疾、冯劫等人,疯狂使眼色。
【老哥几个,说句话呀……】
【你们难道想出门被百姓吐唾沫吗?】
【快成过街老鼠啦,便莫要顾忌脸面了,该服软的服软!】
众人接收到茅蕉的眼神信号,但反应却是不一。
蒙恬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勿板,那模样极其认真,仿佛勿板上写了引人入胜的小H文……
他才刚回咸阳多久啊,许多政务都还没熟悉呢。
此次嬴政和朝臣争利,他根本没参与,完全是躺枪,被不明实情的百姓吐口水,简直冤枉死啦!
而冯去疾和冯劫这俩同族兄弟,则是梗着脖子,似有不忿之色。
压缩皇家宗室的支用比例,乃是维护国库利益。
而维护国库利益,便是维护天下军民百姓的利益。
但偏偏,百姓不理解,属实让这俩姓冯的族兄弟郁闷又无奈……
至于李斯,就没有冯家兄弟这么硬气了!
他是个「拥皇派」,始皇帝说甚么,他便是甚么,前些日子随大流压缩皇家宗室的支用比例,其实只是因为刚坐上末相的位子,想让自己与同僚们合群一些,现在早后悔啦。
最后剩下的老王绾,以及姚贾、顿弱、昭平、马兴等国尉和尚书们,则与茅蕉一样……是要脸的!
他们只想赶快将这件事摆平!
当然……在场之公卿皆是体面人,没有谁是不要脸的,不论是躺枪、还是不忿、亦或后悔,也都想尽快了结此事。
只是急切的程度,各有不同,所以领头服软者,自然是最急切的那个!
茅蕉扫视一圈,发现都很沉得住气,根本没人愿意率先开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老王绾身上!
蒙恬和李斯等人的目光,也最终落在老王绾身上!
秦墨不在的情况下,殿中诸臣便是老王绾最大,理应拿出带头好大哥的气魄……
要知道,如果那位年轻宰相在此的话,肯定会率先站出来的,人有事是真敢上。
您老身为实际意义上的「宰相」,难道不应该效仿么?!
「啧……」
老王绾迎着诸人的殷切目光,不由一阵牙疼。
我倒是想效仿,可也得有人那么大的脸面啊,陛阶上装傻充愣那位,也得肯听老夫的啊!
「呼……咳咳……」
老王绾深吸一口气,又轻咳两声,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前番是臣等武断了,既然茅尚书说百五之比合适,那便将百五之比定为永例吧。」
蒙恬、李斯等人立即跟着帮腔道:「王老相所言甚是,前番是臣等武断了,既然百五之比妥当,当定为永例~!」
嬴政头也不抬,再次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鼻音:「唔。」
百五之比,打发乞丐头呢?
如今不往上加,想也别想了结此事!
老王绾咧嘴,向诸人递去一个「我就说不行」的眼神。
诸臣则挤眉弄眼,回以「您再努力试试」的眼神。
老王绾无奈,将勿板交到左手,右手轻轻张开五指晃了晃,然后又蜷起四指,独留食指晃了晃,意思是:【再给加一点,加到百六之比!】
蒙恬和李斯等人,下意识便想点头。
但二冯和几位耿介之臣,却是抢先大摇其头。
尤其是茅蕉,连摇头带摆手,坚决不同意:【多加一点,那便是一座金山没了,国库不能这么败啊!】
「启禀陛下,少府令甘罗觐见。」
就在诸文武纠结权衡之际,殿外突然响起谒者的通传声。
嬴政翻阅奏折的手一顿,而后轻轻颔首。
赵高见了,立即高声道:「召~!」
稍倾,甘罗大步而入,揖手拜道:「参见陛下。」
嬴政轻轻摆手,甘罗随之收了礼数,转而向殿中诸人道:「诸君有礼。」
诸人苦笑揖手回礼,然后向陛阶上的嬴政扬下巴,示意他也劝两句。
甘罗摇头,官职改动之后,他这少府虽仍保留了议政之权,但却是正儿八经的内臣了,拿的是内库岁禄。
若在此事上劝谏,那便不免有吃里扒外之嫌!
不过,眼看诸同僚各个面带苦涩,他却是不介意帮一帮的。
而且该说不说的,他今天不敢坐车驾,而是骑马在城中行走,也是被百姓吐口水吐怕了……
毕竟,百姓可不管你是内臣还是外臣,他们只知乘三马及以上车驾者,都是吃着他们赋税供奉,却不干人事的叼毛!
甘罗从袖中摸出秦墨的奏疏,双手高举朗声道:「启禀陛下,秦相有关于合作工坊的奏疏,使臣代为转呈。」
赵高赶忙下来接了,又快步登上陛阶,放在嬴政案头。
嬴政向来是将秦墨的奏疏放在第一位,当下搁置手中看到一半的奏疏,拿起秦墨的奏疏展开观看。
「甚善,该当如此。」
嬴政仔细看过一遍后,下意识颔首呢喃出声,继而提起朱笔,在奏疏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转手又递给了赵高。
同时,向陛阶下的甘罗道:「少府当按照秦卿之策,制定计件工作法,速速在工坊中推行下去,不可懈怠!」
「喏。」
「臣,告退!」
甘罗揖手领命,接过赵高传回来奏疏,向殿外退去。
不过,他在路过诸臣身边时,却是扬了扬手中的奏疏,嘴巴微微开合,无声的说出三个字:【找秦相~!】
诸臣都是人精,立即便明白了甘罗的意思。
嬴政对秦墨谏言奏疏的重视,方才诸人都看在眼中。
所以,他们在这里便是磨破嘴皮子,恐怕还不如秦墨上一封奏疏管用。
【嗯,真有事还得是秦相上,不服不行!】
诸人心中豁然开朗,也不再跟装傻充愣的嬴政扯皮了,齐齐揖手拜道:「臣等也告退了。」
嬴政此时已是又在伏案批阅奏疏了,再次头也不抬的发出一声鼻音:「唔。」
但等诸人都退出殿外后,他却是抬起头,嘴角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这笑意越来越大,最后发出忍俊不禁的大笑:「哇吼吼吼,这帮老棺……老爱卿啊,竟还想着去找秦卿帮忙?」
「他们若是知晓,这一切皆是秦卿的筹划,怕不是要气吐血!」
赵高在旁陪笑,但笑罢半晌,却似乎想到了甚么,突然道:「陛下,万一秦相经不住诸同僚软磨硬泡,当真上奏疏劝谏陛下接受百五之比呢?」
「吼吼吼……嗝~!」
嬴政的笑声顿时为之一滞,继而连连摇头道:「他上奏疏也没用,事关宗室未来,朕也要为亲族们多多考虑……」
「不行……朕更衣跟去看看,不能让他们坏了朕的内库增收大计!」
嬴政说着,急躁的脾气又开始发作,却是坐不住了,撂下朱笔和奏疏,起身去更衣。
赵高见此,敢忙去安排禁卫。
……
稍后,嬴政换了便服,在同样换了便服的赵高,以及大批禁卫的拥簇下,纵马出宫去追赶群臣。
赵高让禁卫前头探路,得知群臣是走甬前往上林苑后,一行人便也同样走甬道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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