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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声音来自杨文,他小心翼翼地劝着我,生怕我在关键时候脑袋里想不开,犯了浑。

    “走?去哪?”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努力地回忆,四下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正骑着匹白马,后面跟了一小队骑兵,是自己的亲兵卫。手中握着的那份实在感,是白马亮银枪,马鞍旁挂着自己平时用的最顺手的那把骑弓,左腰间佩剑的剑柄,也正对着自己的右前方。

    前面的街道上乱哄哄的,老百姓成群结队地跑了出来,听见后方有马蹄声,竟一脸厌恶地皱着眉头回头一扫,就急急忙忙地闪向一旁,仿佛我们是一队沾不得的瘟神。这下我好像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了——逃跑。

    “我现在是杨再兴,我是杨再兴,我在大宋建康城,我是建康城通判杨邦乂的季子杨再兴!”我一遍又一遍地喃喃着告诉自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失了魂,让灵魂飘去了九霄云外。已经有几个月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只在刚才,我苦思着前面的路,想着想着就又把自己当成了他……

    空气中有硝烟气随风吹来,我的思绪也被吹得慢慢清晰了。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好像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血腥味,那种被危险包裹的感觉,把我的思维瞬间拉回了现实,以至于手中的亮银枪在那一刹生了寒。

    有风呜呜地从高墙边飘过,建康城在风中摇曳着,我听见它哭了,那种哭声像是一根铁链在我心里慢慢地割着、割着,最后那根铁链就这样束缚住了我的心。我不知道自己是要挣脱它,还是就仍由它这样子束缚着,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看不清的结局。

    建炎三年,十一月初。金将金兀术率金军破庐州,占和州,列阵秦淮河西北岸,兵峰直指建康,大军压境,形势危急!

    我大宋宰相,时任江淮宣抚使的建康府留守杜充,虽身膺重寄,却深居简出,不见部将,除诛杀无辜,外以立威之外,毫无应敌之方,仅以六万兵力列戍于江南岸,隔岸观火。

    杜充军中,江淮宣抚司右军统制官岳飞,叩寝阁谏杜充:“勃虏大敌,近在淮南,脾睨长江,包藏不浅,卧薪之势,莫甚于此时!然相公乃终日宴居,不省兵事。万一敌人窥吾之怠,而举兵乘之,相公既不躬其事,能保诸将之用命乎?诸将既不用命,金陵失守,相公能复高枕于此乎?虽飞以孤军效命,亦无补于国家矣!”飞痛苦流涕,坚请出师。杜充性酷无谋,视之不见,听而不闻,只一味敷衍:“来日当至江浒。”

    几日后,金兀术率军在芜湖、采石矶一带渡江,与郭伟军遭遇,遂转向和州南长江西岸马家渡。

    见情况危急,杜充急遣都统制陈淬率统制岳飞、戚方、刘立、路尚、刘纲等十七将三万士兵出击迎战,以王璎所部一万三千人应援。

    十一月十八日,陈淬、岳飞与金军激战马家渡。

    十一月二十日,陈淬率军力战,岳飞率右军对阵金国汉军万夫长王伯龙部,王璎率军未战先逃,致使陈淬战死,淬军无将,军心涣散,不支而退。岳飞率军独战至日暮,缺援乏食,还军钟山,次日天明率军复战。杜充士心不附,军溃。

    建康城西,有上水门与下水门,将淮河与府城相连。

    建炎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杜充闻军败绩,开水门乘舟欲逃,入秦淮河向北。士民与其争门,不能出。充使人喻之曰:“相公欲迎敌金人尔。”众人皆呼:“我亦往迎敌。”是日,竟不能行而止,迫返宣抚司衙门。

    百姓喧腾市井间,皆言:“杜相公枉斩了多少人,及其警急,乃欲先遁!”

    最终,杜充于次日丁卯,率少部残军约三千众,弃城北逃。

    建康守军尽散,金兀术趁机渡江,兵临建康城下。

    记忆忽回午时,阿爹突然叫我去了书房。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时阿爹看我的时候,那种平和的眼神,那种慈爱的语调,仔细想想还有点熟悉。

    杨邪风那个孩子与他爹杨振业有一次谈话时,杨振业脸上露出的神情,与阿爹此时脸上的神态别无二致。当时杨振业跟邪风商量的是决定与她母亲出去打拼,做生意,打算让邪风一个人在家里。才刚说完,那小子就哭了一鼻子。

    虽说夫子、师傅常常教我商乃贱业,但在邪风他们那个时代,好像对这种出生并不是多么看重。平日里每想来,我还无法理解小家伙为什么突然间情绪就失了控,毕竟他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还是说,是后世的人都如他那般多愁善感。

    直到今天看到阿爹这样,我心中才突然有了点触动,但具体去说原因,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阿爹此时也做出了一个难舍的决定。想起近些天自己收集到的消息,加上自己了解了一个大概的时局,也能大致地猜到阿爹此时心中的想法。

    “他毕竟是这建康城的通判,在这种时候百姓需要有一个官……”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可我多么希望他不是!或者说,这座城里官做得比阿爹大的人有很多,可到头来为什么要是他。

    可我从没想过,犹是我已经对未来做好了准备,可那话语听到耳朵里却仍是字字惊雷。甚至就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对我此生为人处世的观念都产生了不小的偏移。

    我轻声走了进去没有说话,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阿爹也没向我解释,而是简单地吩咐下去,让人端来一壶温酒,摆好桌椅。

    那是一个陶瓷制的温酒壶,里面分为子壶与母壶,热水注入母壶内,可保子壶中的酒常温,这样天寒了喝起来也不怕伤胃。这个温酒壶有专门的套杯与之相配,不过质地却是一般。

    这建康城内是皇帝陛下待过的地方,奢靡之风大盛其它。阿爹在任期间除苛政、重教化、均征徭,清正廉洁了一生,从未贪赃枉法。而那些上好的酒店中却不问来客,只两人对座,便须用一副注碗、两副盘盏,果菜碟各五片,水果碗三五只。如此就是近百两的纹银!一只上好的青白瓷温酒壶,不是家里可以胡乱花销的。

    不过我犹记得前两年,也是这样跟在阿爹身边,那时候的阿爹还不过是建康溧阳的知县。建炎元年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建康府兵叛乱,阿爹在邑内训民为兵、加强兵防、整肃治安,在任三年,盗不入境。

    而与之对比,其他地方百姓过得苦不堪言,当时的父老乡亲们怕阿爹走了,倾邑请留!衙门外站满了人,百姓哭声一片。每每想起当年的场景,我只觉得在父老乡亲面前走过时,可以把脊梁骨挺得直直的。与当今杜宰相那样被人在背后指点着说什么“宗泽在则盗可使为兵,杜充用则兵皆为盗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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