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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仿佛自己正站在船头眺望着落日,只是那壮阔但凄凉的美令他感受到了些许震撼,那些骨状触手喷出的血浆不知为何哪怕一滴也没有沾染到他的衣襟。
“还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呢?亲爱的玛利亚小姐。”他轻声问。
“请……杀死我!”铁箱中传出疲倦的哀鸣。
“抱歉,那是我唯一不能为您效劳的事。”
文森特预留的一间特等舱里,麦卡伦先生又端上了新的一杯威士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爱喝酒还是喜欢端着酒杯的这个范儿。
八具棺材中的一具也被运到了这间船舱里,麦卡伦先生声称这里面装着生前有名有姓的某人,但他弃沙发不坐,一屁股坐在了棺材盖上。
文森特心有余悸,却还是在电视屏幕上打出了那张陈旧的航迹图,恭恭敬敬地为麦卡伦先生解释他的工作进展:“这是1943年高更亲王号的航迹图,他当时就是用毕宿五作为航标,成功地找到了神国之门。我们在12年的尝试后意识到其中的错误,因为地球自转轴的变动,我们需要对1943年的航迹图做些许的修正,如今我们已经成功地找到了玛利亚说的彩虹之海。”
画面转到一间病房里,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的女人对着镜头喃喃自语:“我们渡过了白砂的海洋……我们又渡过了彩虹的海洋……我们在崇山峻岭之间漫步,花树在我们的面前歌唱,每一朵花都唱着颂圣的歌……我们终于看见了那扇伟大的门,它的上下左右无止境,门中映出我们的脸,有的人欢笑有的人痛哭……我们将永生也将死去……我们将与神同行……”
麦卡伦先生扭头望向窗外,天空中满是灿烂的极光,在北冰洋的航线上极光并不罕见,但如此灿烂甚至堪称辉煌的极光,即使是航海经验老到的因纽特人,在北冰洋上航行一生也未必能看到一次,它被称为“女神的裙摆”,据说这是因纽特人的女神此刻正从天空中经过,她以极光为裙,裙摆之大能覆盖整个冰海。
“彩虹之海,原来是这个意思。”麦卡伦先生微微点头。
如果真正观察的话会发现那片极光边缘还有红色和紫色的泛光,像是一层油膜在空虚的界面上流淌。
“正是这样,尊敬的阁下,白砂之海指的想来就是我们之前遭遇的冰风暴,在这片茫茫的冰海上我们似乎航向任何方向都可以,但却存在着一条隐秘的航线,我们首先需要穿越冰风暴,然后穿越极光笼罩的大海,接下来我们就会见到……”文森特说到这里略微迟疑,“崇山峻岭。”
冰海之上当然不会有崇山峻岭,更不会有会唱歌的花树。
麦卡伦先生笑了笑:“没关系,你也不曾走过这条航线,你的一知半解并不令我意外,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能看见那片传说中的山岭了。”
文森特愣了一下:“我……我已经交出了全部的秘密,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应该搭乘直升机离开。”
“我们的约定是你把这船的死者运到神国之门的门前,然后你才可以离开。”麦卡伦先生凝视着那张星图,“之后你还会作为我们的摆渡人,继续来往于这片海上,我们还有其他的货物等着你运送呢。当然,你会继续收到报酬。你现在知道‘卡戎’这个代号的意思了么?他的工作就是来来往往于冥河之上,问每个死者收取一枚金币。”
“不不!阁下!我已经老了,我只想带着一点钱平安地度过人生里最后的时间!”文森特大惊失色。
“卡戎,我们调查过你的历史,你不值得被相信。”麦卡伦先生瞥了文森特一眼,“你在极北之地里连个跑腿的都算不上,甚至不够格去给那个你看不起的赫尔佐格舔鞋,但你跟他一样觊觎着圣杯。赫尔佐格没能得到的,你得到了,1939年,你跟玛利亚小姐秘密地举行了婚礼,你得到了她的身体和爱情,但你的野心不止于此,你渴望着神国。是你促成了1943年的那次远航,但你自己却没有登上那艘潜艇,最后一刻你害怕了,只是乘坐一艘驱逐舰在浮冰区外等待。远航失败了,但那位有着牺牲精神的舰长在最后一刻把玛利亚小姐送上了救生艇,让你重新得到了她。战争结束了,你只能带着精神受损的玛利亚逃往阿根廷,你在那里藏匿了大半个世纪,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贩卖你压箱底的宝贝,神国的秘密。你再也不敢觊觎门背后的东西,因为聪明的你已经猜到了那可能要支付生命作为代价。三年之前,衰老的圣女压制不住她身体里的东西了,你因为恐惧把她塞进了那口铁箱里,在里面灌满了水泥。你像禁锢一个恶魔那样禁锢了她,但也许你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恶魔。你继续用那张星图和你的伟大探险故事来从我们这里套取投资,你克隆了玛利亚的基因制造了所谓的第二代圣女,但那只是一个空空的傀儡。”
文森特惊恐地向后退去,甚至想拔出藏在轮椅里的手枪,但他不敢,麦卡伦先生在水密舱中已经展示过他的力量了。
什么样的怪物才能令水密舱里的那个怪物痛苦地哀嚎?
“你还侵占了赫尔薇尔和奥尔露恩,她们都出自玛利亚的基因,从20岁到120岁你都钟爱同一款女人。你只是还没机会染指瑞吉蕾芙,因为她确实是最像玛利亚的那个,是你手里最有价值的工具,而她又是性格最麻烦的那个。”麦卡伦先生接着说了下去,“你这一生都在消费身边的人,你也想消费我们,但我们愿意相信你的探险故事,只是因为既然有冥河的渡船就得有个船夫。你自以为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跟赫尔佐格一样,但你们根本看不到完整的世界,不知道在更高处还有什么猎食者等着你们把自己养肥了。”
文森特哆嗦着站起身来,用他因为衰老而脆弱的双膝跪了下去,他根本不敢说话,他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威严压得恨不得趴在地上狗一样喘息。
“别这样卡戎,我们不讨厌坏蛋,我还知道你很多别的坏事呢,比如那个你总是喜欢表演的圣女不死的魔法,这条船上总是备着几个头脑空空的克隆体,你开枪打碎她们的脑袋,然后趁着客户太过震惊不能集中注意力,用些障眼法把尸体换掉,所以他们验尸都没用,因为前面那个圣女确实是死了。但这又有什么呢,只要你对我们有用,我们就会留着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用女武神的名字来为你的克隆体们命名,那些古老的名字不容被玷污,神的侍女只许身给英雄。”麦卡伦先生挥挥手,“去忙你的吧,我有些私密的话,要跟我们亲爱的瑞吉蕾芙说。”
文森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急忙从口袋里抠出一把钥匙,临到递给麦卡伦先生的时候却又有点恋恋不舍:“相信您能跟她度过美好的夜晚。”
那是瑞吉蕾芙卧室的钥匙,他一直收在身边,名义上是要时时刻刻监督这个不守规则的女孩。
麦卡伦先生接过钥匙在手中把玩着,语气里似笑非笑:“你要记得神话里说,卡戎的船有时候会不稳,因为船上载了某个太过沉重的灵魂,你的船上就有那么一个。”
瑞吉蕾芙踮着脚尖从卧室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学着夏弥那种用前脚掌走路的步伐,轻盈得像是有股风跟随着她。
她并不知道夏弥是谁,只知道那个女孩是楚所在意的,在楚子航登船的那一天,文森特就把这些影像资料交给了她,要求她反复地学习。
她并不喜欢学习任何人,但她不能在每件事上都逆着文森特的意思,然而她认真开始学,还是从那天夜里她见到楚子航之后。她从未见过在自己面前那么公事公办的人,就像一位严格的边防战士在询问试图跨越边境的人,好胜心从那一刻就开始了。她跟楚子航说的话半真半假,她渴望着离开这条船自由自在地生活和恋爱,有一天她一定会离开这艘始终摇晃的船,踩着这样的步子从草原蹦跳到五光十色的大城市,此前她只遥望过灯火通明的港口。但是这些不能寄托在楚的身上,曾经那些声称爱过她的男孩也没有回到这艘船上来找她,何况是连她跳舞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楚。
她给楚子航唱那首名叫《战士》的歌,单纯就是一时兴起觉得那个男人就是个永远都不会卸下甲胄的怪物。
她甚至有些怀疑那个人是大脑里缺少某些回路,那么屏幕上的女孩到底又是怎么打通那些回路的呢?
她忽然转身,敏捷地后跃,落地的时候已经抓下了墙上的斧枪,威风凛凛得像是图卷中的女战士。
舷窗边的沙发上,戴着鸟喙面具的男人坐在窗外照进的灯光里,他的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这个凶猛的劲头确实配得上‘瑞吉蕾芙’这个名字。”
他指了指墙上,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夏裙,夸张的色彩搭配看起来并不很高级,甚至有些轻佻:“试着穿上那件裙子,带他重温那个秋天。人若能在美梦中拥抱死亡,也好过在回忆中度过余生。”
当瑞吉蕾芙从那件裙子上把视线转回来,窗边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