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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知道各位在疑惑为何直到此时才召开总攻前的军事会议如柏,你来告诉大家。”
李如柏闻言站起,向宋应昌及周围将领行了礼后才说道:“禀报宋经略,禀报李提督及各位大人,自我军渡过鸭绿江赴朝以来,倭军在朝军中安插了数十名奸细,隐藏在朝鲜守军之中来刺探我军的军情动向,经过数日的缜密排查和布局,直至今天午后,终于将以金良顺为首的四十三名朝军细作全部擒获,我军军情无一外泄,因此才将此次军事会议延后,请诸位见谅。”说完便坐了下来。
众将领听了李如柏的话才恍然大悟,不禁都暗自惊讶倭寇安插的细作竟然如此之多,同时也对李如松的粗中有细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更加钦佩。
李如松平静地环视了一周后继续说道:“各位既然都已知晓了个中缘由那我就继续了。”
李如松说到此处顿了一顿才说出早已做好的作战计划:“我军现有人数为四万五千人,因此具体分兵部署如下:
明日我军的主攻方向是平壤西城。杨元为左军指挥使,率一万人马攻打小西门;
李如柏为中军指挥使,率一万人马攻打大西门;
张世爵为右军指挥使,率一万人马,攻击西北七星门。”
杨元、李如柏、张世爵三将霍地起身齐声道:“属下得令!”
李如松轻点了一下头示意,杨、李、张三人才重新落座,李如松向两旁众将巡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吴惟忠身上,起身向吴惟忠深施一礼才继续说道:“请吴老将军亲率三千戚家军攻击北城牡丹台。”
吴惟忠起身还礼,脸上依旧带着平和的神情道:“属下遵命。”
但吴惟忠话音刚落,只听坐在一旁的查大受忽然起身大声道:“禀督大人,属下有事想奏。”
李如松侧头看了看他,轻声问道:“查将军有什么事,请讲。”
查大受向李如松施了一礼才继续说道:“属下以为此攻城部署甚为不妥。”
李如松一脸平静地看着查大受回道:“接着说。”
查大受抬头看了看李如松:“属下以为,我军驻扎于平壤城西已经两日,倭军指挥官恐怕已经猜到我主攻方向应该是在平壤西城,就势必会在西面部署重兵严防死守,我军如强攻势必伤亡惨重。另外,平壤北城背靠牡丹峰,占尽地势之优,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若要强取势必要仰攻,此乃兵家大忌。戚家军虽然勇猛善战,但若想攻取牡丹台却断无可能。因此若当真按此排兵布阵,则我军四分之三势必陷入死战之局,因此如此排兵断不可行。请提督大人三思啊!”说完向李如松一躬到地。
查大受追随李成梁多年,和祖承训同属于李如松叔父辈的人物,从小便视李如松为至亲,因其为人刚毅勇猛且较为内敛,不像祖承训那般张扬,因此地位还在祖承训之上。
平素一向惜言如金的查大受今日竟在军事会议上当众向李如松谏言,自然是出于对李如松的关爱之情,但另一方面也实在是觉得李如松如此排兵布阵甚为不妥。
查大受知道李如松平素心高气傲,所以暗下决心就算自己被当众骂个狗血淋头也要点醒李如松。查大受说完之后便准备好了迎接一顿狂风暴雨!可等了一会却不见丝毫动静,于是抬头看时正好和李如松四目相对,却看见李如松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查大受正觉奇怪和忐忑之际,李如松开口问道:“老将军说完了吗?”
查大受一怔答道:“属下说完了。”
李如松点头道:“说完了就坐吧。”
查大受急道:“那这排兵布阵的……”
李如松声音虽轻但语气异常坚定地说道:“攻城之时如何分兵统筹不在你思虑之列,你只管依军令而行。”
查大受还想再说,但见到李如松冷峻的表情,他只好缄口不言。
李如松继续说道:“西城和北城已经部署完毕,接下来是东城,这一处不得派驻一兵一卒,整个平壤城东务必空出来。”
祖承训高声问道:“禀提督大人,属下不明白这是为何?”
李如松颇感厌烦地喝道:“所谓‘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孙子兵法》没读过吗?!”
祖承训被李如松一句话噎得张口结舌,脸色绯红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李如松话一出口便暗生悔意,因为他看着此刻坐在眼前有些羞愧的祖承训,忽然想到三个月前在宁夏之战中的自己,他自认为从小便熟读兵法、精于兵略且得遇名师倾囊相授,而后驰骋疆场多年未尝败绩,却险些在宁夏折戟沉沙。
在宁夏之战中,李如松亲眼看见了什么是真正的背水一战。在内无粮草给养、外无友军救援的情况下,宁夏叛军经历了重兵攻城、土攻水淹,几乎已至绝境,却兀自能死战数月,明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最终死伤无数才获惨胜!难道那时的自己没有读过《孙子兵法》吗?
此刻李如松脑海里浮现了诚意伯刘伯温所著的《百战奇谋》里的一段段记载。何谓围战,何谓客战?如何使己死战而生,如何诱敌生战而死?
没有理由苛责祖承训,是那本旷世奇书已经让自己如醍醐灌顶般脱胎换骨!
李如松无暇顾及祖承训的感受,此刻他将向在座的所有人亮出自己底牌:“神机营参将骆尚志率神机营两千人,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率辽东铁骑八千人,攻击平壤城南城含毯门,我将亲自督战,含毯门不破,我亦不必马革裹尸,就在平壤城下身膏野草!!”
李如松说完之后,中军大帐之中鸦雀无声。
直到此时,在场的每一位将领终于明白了李如松的作战计划,原来所谓的西城、北门、牡丹台云云,都是虚招,而他内心或许早已经确准:真正的主攻方向竟然是看似最无可能的南城含毯门!
此时在众人眼中,李如松仿佛化身为一位剑术已臻化境的高手,手中长剑看似行云流水般率性而为,但对手却始终猜想不到长剑最终会刺向何处,因此也就永远无法破解。
每个人都在内心暗暗地给里李如松喊了一声“好”,如果不是军事会议尚未结束,众人恐怕都会高喊出声来。
李如松看了看众人,做了最后的安排:“麻贵率九千人马为预备队,视战局变化随时准备应援各部。朱三爷率领‘戍天七卫’,只有一个任务,贴身保护宋经略。”
朱三爷犹豫了一下之后起身离座,向李如松深施一礼后正色道:“朱三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提督大人恩准。”
李如松点头应道:“朱三爷不必拘礼,有事但说无妨。”
朱三爷抬头说道:“宋经略的安危由我率韩卫侠等五人贴身卫护,朱三以项上人头担保宋经略必定毫发无伤,但是恳请李提督让我两个犬子赐梵和语禅能追随提督大人一起攻打平壤城含毯门,请提督大人恩准!”
李如松不禁一怔,虽然不明白朱三爷为何要两个儿子跟着自己攻打含毯门,但见朱三爷一个钢铁般的汉子此刻眼中满是恳求自己之意,也不好开口拒绝,于是点头道:“好,就让朱三爷的两位公子随军攻打南门,也多了两个强援。”
朱三爷再次拜谢李如松后方才回座。
李如松朗声说道:“其余各位还有什么不明之处,没有的话各自回去准备,明早准备攻城。”
李如松说完之后见众人并无异议,于是宣布散会,众人各自去做战前准备。
众人都往外走时,李如松朗声说道:“祖承训祖将军留下,本提督有事和你商议。”
祖承训闻言心中一惊,心想不知李如松找自己何事,自己自率兵入朝折戟后便心有余悸,被李如松当众训斥后更是噤若寒蝉,此刻听李如松单独将自己留下便预感不妙,却丝毫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连忙转身回到中军大帐。
众人离去之后,大帐内就只剩祖承训和李如松两个人,祖承训抬头看李如松脸色却丝毫看不出端倪,不禁更加恐慌,心中暗自思忖难道如松是因为刚才与会之时自己言语不当要责罚于我?那他娘的查大受刚才也说话了啊?如松如何只追究我呢?!转念一想,谁让咱领兵吃了个大败仗呢?挨骂也是活该!
念及于此祖承训将牙一咬、心一横: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要打要罚甚至是杀是剐我认了!看在从小到大的情分上如松也能给我来个痛快的!
然而祖承训等了一会,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狂风暴雨,等到他出了主帅大帐的门,他才明白什么是功夫在棋外,也知道了什么叫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