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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她一人说了算了。
“小花儿……你说,朕是不是要死了。”他坐在窗户边,看着光秃秃的树枝,眼神空荡荡。
花解语强颜欢笑:“陛下多虑了,您是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听说现在外面都在疯传,云间月才是真龙天子,她可是骑着八首真龙在云里翻腾呢,真是威风啊……朕这个天子,怕是马上要给她让位了。”
花解语默默拭去两行眼泪,忽听华胥晟又问,“朕若是去了,朕的小花儿可怎么办?不如也跟着朕一块儿吧……”
花解语吓了一跳,眼泪水挂在脸庞上,呆呆地看着他,“陛下……您这是,何意?”
华胥晟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点子,眼睛里发着亮,抓住花解语的肩膀认真地说:“若真到了那一步,朕不忍你承受与朕生离死别的苦痛,允你先行一步,在地底下先等着朕。这样也算是生同寝,死同穴了……对不对,小花儿!?”
花解语吓得小脸儿苍白,还未作答,就听外边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人过来了,紧接着门口多出一道身影,华胥晟无端端觉得冷,好似一整个屋子里的阳光都被挡住了,生出几分压抑的感觉来。
月谣走到华胥晟面前,连行礼都免了,只敷衍地问了安,而后自己挑了个地方坐下,正对着华胥晟,将他略显苍白的神情收入眼底。她看了眼伏在华胥晟身边同样脸色苍白的花解语,说道:“你出去吧。”
花解语正被华胥晟方才的话吓得七魂少了三魄,得此命令有如大赦,忙退下了。
月谣取出一本折子,放在华胥晟面前。
“这是天官府小宰的问安折子,陛下许久未上朝,百官很是牵挂。不知陛下如今的身体如何?是否可上朝了?”
这仿佛一个恶毒的继母原本拘着孩子不让他去玩水,忽然有一日和颜悦色地问自己,要不要玩水呀?
华胥晟感觉不到惊喜,只觉得仿佛自己是被逼到水边的旱鸭子,只需要月谣轻轻推一把,就掉到水里淹死了。
他看了一眼折子,翻也没翻,干咳一声,问道:
“朕的身子,倒是感觉有些好转,不知国医如何诊断,若是国医说不好,朕……朕怕是还得多休息。”
他眼神闪烁,言辞委婉不定,月谣盯着他,忽地一笑:“既然陛下觉得身子好转了,便传国医来瞧一瞧,若真大好,那最好了。”
此时宫娥们奉茶进来,月谣掀盖吹了两下,吩咐人去请国医。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华胥晟浑身不自在,借着喝茶的动作悄悄打量月谣,只见她神情自若,正慢慢地品茶,小拇指微微翘起来,露出指根处一圈伤疤来。
他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慢,这个国医怎么还不来呢?
寂静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咳,很轻,像是羽毛飘落湖面上,却吓了华胥晟一大跳,他没话找话般地,“大司马可是身体不适?”
月谣放下茶杯,掩了掩嘴,淡淡地说:“无事。不过这几日,不曾睡好。”
华胥晟点点头,又说,“大司马国事沉重,可要记得多休息。”
月谣却盯着他,忽然嘴角微微勾起,像是一条藏在暗处的蛇,盯着自己的猎物。
“昨日,臣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华胥晟放下茶杯,随口一问,只听月谣淡淡地说:“臣梦到一条金甲鳞蛇,藏在九渊之下,升而腾空,化龙飞天。遨游云海之间,兴云吐雾,瞬息万里。臣观之甚妙,忽觉体轻如羽,转瞬便至龙首,与之一同遨游宇宙。此梦荒诞,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华胥晟心头一跳,刚刚被热茶熏红了嘴唇刷得又白了。
月谣缓缓移开视线,似是不经意地一咳,那姗姗来迟的国医终于进门了。他替华胥晟把了把脉,说道:“陛下的身体有所好转,但还需最后一副药,若是调养得当的话,这最后一副药下去,便就大好了;若是调养不当,怕还需再休养一段时日。”
华胥晟心跳有些快,脑子好像被钝击了,不知该如何反应。那国医看了一眼月谣,接触到她的眼色,不等华胥晟开口便告退了。
他一走,月谣也站了起来,“陛下脸色不大好,想来是累了,臣告退。”又说,“陛下这几日可记得好好调养,这国医一副药下去,是好是坏,可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了。”
“朕……朕……”华胥晟还没说完话,就见月谣大步走了。
方小壶站在外边,忽听里边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哗啦啦的,似乎是满屋子的东西都被摔了打了。他忙进去,华胥晟就跟疯了一样,只要是屋子里能拿起来摔的,全往地上砸。他扑上去,也不管是不是会扎上自己的膝盖,抱着华胥晟的腿便跪下去。
“陛下!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
华胥晟一脚踹开他,怒目横视,“龙体!?什么龙体!朕这个真龙天子快要被她这条五彩花蟒给杀了!”
方小壶带着哭腔:“陛下……您这是说胡话呢!”
“她终于忍不住了!她要逼朕禅位了!什么做梦,她就是要逼朕禅位!”他瞪着眼睛,跟个疯子一样,抱起一个半人高的大瓷器往地上狠狠一掼,那瓷器应声裂开,碎片跳过来,划伤了方小壶的手臂。
“做梦……!她就做梦吧!朕就是自缢在祖宗灵位前,也绝不遂了她的愿!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她这个乱臣贼子是怎么逼迫朕的!”
他也就是在没人的时候放放狠话,方小壶内心鄙弃,却还是爬过去,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忠心的狗一样,“陛下!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您若是没了,这个江山就真的易主了啊!若是您不遂了大司马的愿,您还如何活得下去?那国医奉上来的药,怕就是一碗毒药了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陛下!”
华胥晟稍稍冷静了下来。
方小壶说的没错。
他如今在“病”中,要死太容易了。月谣要他的禅位诏书,是想名正言顺地做天子,可他若不肯给,她照样有许多办法可以达到目的,无非是遭受些非议。可她是在意那些非议的人吗?为官十几年,她受的非议还少吗?还不是一步步到了如今的地位?
他一下子被抽干了气力,整个人软软地坐在了地面上,瓷片划破皮肤,血珠子滚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得疼一眼,捂着眼睛呜呜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