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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浸在了一旁的济水河里。
蒋锳连忙翻身下马。
艰难地将失去知觉的青年从河边挪到陆地上来。
寒风簌簌地吹着,如今已近子时,这周遭没有火把,没有伤药。蒋锳费劲全身的力气,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把他挪到一块大石头边躺着,然后帮他把背后的箭给拔了。
他上一次受伤是因为太子派来的刺客。
那时候她还能回家替他拿药,还能照料他。可这一次,她根本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也不知道黑木铁达什么时候会改主意,万一追上来又该怎么做。更重要的是,他上一次受伤时是清醒的,而这一次,整个人都是昏迷的。浑身上下还在发冷,抖得厉害。
“冷么?”
蒋锳忧心地拿手贴贴周征的额头。
他的额头滚烫,可掌心却是冰凉的。天黑成一片根本看不清前路,待到天亮还有些时辰。蒋锳感觉这人冷得厉害,英俊的薄唇苍白成一片,心里也怕他就这么死了。
蒋锳心一横,干脆抱住了这个冷得发抖的人。两人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肌肤相贴,靠得很近,近到蒋锳几乎能够感受到这人的呼吸。感觉到抱紧他后,他没先前冷得那么厉害了,蒋锳一颗心才稍稍放下来一些。
月亮的光辉洒在两人的身上,顺着柔和的月光,蒋锳低头忍不住瞧了瞧周征。英俊苍白的一张脸,疏朗又俊逸。饱满的天庭,高挺的鼻梁,蒋锳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这样一张脸的。
当初御宴之上。
她瞧他第一眼,便觉得他那是大雪压琼枝的美。
只可惜,那时,他那一双淡漠的眼睛里没有她。
想到这里,蒋锳也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她又瞧了周征一眼,觉得此刻整个姿势于他而言可能不是很舒服,便稍稍调整了一下,把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调整间,一个带血的平安符刚巧从周征的袖口里掉出来。这平安符看着有年头了,红色的穗子都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蒋锳下意识地抬手捡起来,拿在眼前左看右看,只隐隐瞧见上头绣着一个字,像“青”字又好像不是。
他刚刚受了伤,血迹都沾在了这平安符上。
平安符原本就是庇佑人,让人平安的。
蒋锳想到这人也算是命运多舛,活得孤独而又寂寥,她希望他平安,实打实希望他能好。所以瞧了一眼那带血的平安符后,觉得很不吉利,皱了皱眉后,抬手将它扔进了一旁的济水河里。
小巧的平安符顺着济水河的水缓缓往下流。
蒋锳觉得自己今日也是累极了,一只手轻轻抚着身下冷得发抖失去意识的人的脊背安抚着他,另一只手垂下来,闭目休息。
……
从京城到豫州,这一路,周芙和周妘走得并不算艰难。老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他们身后也并没有追兵。
但让周芙比较忧心的是,周妘已经好几日不曾讲话了。不仅不讲话,连米水也进的极少。
张臣民的死讯刚传来的时候,她还存着一丝他还活着的心。
可他们上路的第二日,张臣民已死的消息便传遍了大梁各地,连乡野老农都知晓此事。
既如此,那这消息便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她起初不肯信,但后来也渐渐地信了这样的消息。信了后,吃的东西也就一日比一日少了。
周芙看着忧心。
却也不知该如何劝。
每每想起张臣民,周芙觉得自己都能立刻哭出来。可她不敢在周妘的面前哭,所以干脆不在她面前提。但一个怀了身子的人吃那么少,这完全是撑不下去的,所以周芙暗地里让车夫驾车驾的慢些,她好在就近的客栈让周妘歇一歇。顺便去医馆买些安胎和养气血的药材,将这些药材磨成粉,偷偷放进周妘这吃上那么一两口的糕点里。
“大郡主如今这个样子,瞧着真让人心疼。姑爷平日里素来最舍不得大郡主,倘若在天上瞧见大郡主这个样子,定是要难过的。”
秋菊跟了周妘多年,此番跟着他们一道来了,瞧着周妘这样,背地里也不知落了多少的泪。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不要在阿姐面前提了。”周芙拿着药杵。一面在客栈的房间里磨药,一面叹气。
秋菊“嗯”了一声,见周芙这几日都在磨药材,不免又多了句嘴,“小郡主,搁奴婢看,这两日一定要请大夫来替大郡主诊治诊治。这几日,白日里看大郡主,她是好好的,只是身子虚了些,但她夜里头时常一身虚汗到半夜,昨夜身子底下还淌了血。”
秋菊提起这事儿,心就突突地跳。
昨夜周妘疾言厉色让她不许把这事儿告诉周芙,可她毕竟服侍周妘这么多年了,自然一切都是真心为着周妘好的。倘若当真不开口,心里面又怎么过意得去。
周芙脸色变了。
两人正说话间,周妘抚着越发笨重的肚子,缓缓走了过来。她这两日瘦了不少,原先饱满的面颊这两日有些凹陷,一双柔夷也不似先前那般白皙润泽。
“阿姐…”
周芙起身,示意秋菊退下去。
周妘随意绾了个妇人的发髻便出门了,此刻瞧见周芙,第一句话便是,“芙儿,若你与宋裕也在一道数十年,他死了,你会怎么做?”
周芙听周妘这么说,略微怔了怔。她会怎么做呢?如若上一世宋裕被车刑曝市的时候她知道,那她会怎么做呢?
是陪着他一起去死?
还是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太过残忍。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如果死在我前面,一定是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周芙轻声说。
周妘点点头,似哭非笑地念了一遍这句“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同她成婚那么多载,她视作此生唯一的倚仗的人就这么先走了,她还怎么好好活下去。
在漫长的想念中熬过剩下来漫长的一生么?周妘觉得绝望,她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挥手拒绝了周芙的搀扶,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周芙不放心,又在她背后跟了两步。直到看见她走进房间,这才安下心来。可一扭头,余光刚好瞥见楼下,那一抹浓郁的紫色倩影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见那紫衣女子头戴翟冠,妆容明艳。翟冠之上的东珠硕大而又吸睛,一瞧便知是皇室中人。
梁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周芙狐疑地停住脚步,目光盯住梁容,适逢梁容抬头往上看,两人四目相对,周芙从梁容那一双美眸里看到了滔天的恨意。
“郡主,好久不见。”
梁容朱唇动了动,对着周芙的方向灿然一笑。
先太子的死跟周征和宋裕脱不了关系。
周芙皱了皱眉,知道这是仇家上门了。
这若是她一个人在这客栈,仇家上门也就上门了。可眼下姐姐也在,她还怀着孩子。
周芙出于本能想着要护着周妘,所以从客房走下来,想坦率地问问梁容到底想做什么。
“太子妃此番来是想为太子找个说法?”周芙直言不讳。
梁容闻言笑了,“如今东宫易主,太子的位置早就由万岁爷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坐了。郡主如今还称我为太子妃,岂不是故意折煞我?”
“不曾,是你多想了。”
“是么?”梁容挑挑眉,“我与太子夫妇二人在深宫待的素来艰难,多想也是正常的。可郡主殿下,您只因瞧见了在楼下喝茶的我,便过来问我是不是想找太子讨个说法,难道你就没有多想么,永安郡主?”
梁容这一张嘴在世家子弟中一直都很出挑。
周芙却无心同她打嘴仗,“那太子妃来难道不是为了替太子讨说法么?”
“是,当然是。”
梁容突然扬声,冷笑道,“周征是你的兄长,宋裕是你的心上人,永安郡主,你的至亲和至爱对待太子可是一点都没心慈手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