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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莫铖就在面前,就算他们这一年有多美好,她还是没法相信。
莫铖没说话,他看得到她眼底的纠结和困苦,看得出她的恐慌和逃离,许久,他才说:“我的错。”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门关上的瞬间,那滴憋在眼眶里的泪也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遇见她之后,他开始有了眼泪。
莫铖在门口坐了很久,一动不动。
时光来又去,太阳落下又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外面露出鱼肚白,莫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他起身,把窗帘拉起来,让阳光进来。
他该是一道光,不该成为许诺的阴影。
连日的饥饿和失眠,让他浑身无力。
莫铖的眼睛深深陷进去,头脑却很清醒,也慢慢恢复理智。
莫铖起来,去厨房做了一顿早餐,都是许诺爱吃的,白粥熬得清甜,酱黄瓜清脆爽口,鸡蛋饼煎得香香的。他做得很用心,就像为她做最后一顿早餐那样。
下厨的动作行云如水,不急不缓优雅得像为她写一首诗,莫铖的心却很苦涩,以后他大概不会再走进这里,他是为她走进厨房,如果她不在,这里毫无意义,他不会想走进一个有回忆的地方。
把早餐摆好,莫铖去找许诺,她还是昨天的姿势,看来也一夜没睡。
两人都很疲惫,这样下去,早晚会发疯。
许诺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他伤口好多了,也消肿了些。
莫铖坐到她身边,叫她名字:“阿诺。”
他用了这辈子所有的力量才把下一句说出来:“你走吧!”
话音刚落,两人都抬头,看着彼此,眼里都有泪。
莫铖看着她,甚至笑了一下:“你没听错,我不关你了,你走吧。”
许诺还是没说话。
这一刻,不是解脱,反而嗓子眼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铖别过脸,不去看她,好久才说:“阿诺,你该知道吧,我是爱你的。”
许诺艰难地点头。莫铖又说:“那你走后,别又把我忘了。”
说罢,他凝在眼里的泪差点儿又夺眶而出,他急急地站起来:“你洗一下,陪我吃顿饭吧。”
精心准备的早餐,两人却都食之无味。
仿佛吃下的不是食物,而是眼泪,又苦又涩。
谁也没说话,这顿饭吃得漫长而煎熬,像有人拿刀慢慢磨彼此的神经,刀口还很钝,一下一下慢慢地磨着。
莫铖还是照常给许诺夹菜,想说什么,张了张口,还是没发出声音,他仿佛只能给她做最后这件小事。
终于还是到了许诺要离开的时候,莫铖站在门口,看着慢慢收拾的许诺,没有说话,直到看到她合上拉链,再也忍不住,走上去从背后抱住她,他说:“别回头,阿诺,想跟你说几句话,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我。”
许诺没回头,也没动,她感受得到后面的拥抱,温暖而沉重。
莫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消失了三年,我也找了三年,这三年,过得—”
“很苦,”莫铖顿了一下,“找一个被所有人说死掉的人,现在看来,好像就一句话的事,对我来说,是三年日日夜夜的折磨。我很怕,怕你一走,又是三年,又把我忘了,又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你可能觉得可笑,但我就是这样想的,因为这三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不是真想关着你,是真的很害怕。说实话,早上说让你离开,心里还是不情愿,不甘心。可我不能这样关你一辈子,你不吃不喝,我可以陪着,你害怕我,我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谁叫我骗过你,”莫铖苦笑,“我总是抱着侥幸心理,可该来的还是来了。但有一点,阿诺,这段日子我们经历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也不会再骗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骗过你,可错了就是错了,说什么也没用。我只是希望阿诺你离开以后,多想想我,多想想你不在就不会好好吃饭的莫铖。”
“对不起,爱上你,却只给你带来伤害,”莫铖把脸埋在她肩上,用力地搂了她一下,又松开,“你走吧,我会在这里,永远等你回来。”
说完,他放开她,别过身,不再看她。
他不想送她,他也不能看着她离开,他怕自己会发疯,会反悔。
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来不是。
许诺早收拾好行李,可以走了,她可以离开莫铖,去好好静一静想一想,可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来,那一步似乎比压着千斤还沉重,她不想走了,她觉得不该走。
可她还是狠心,一步一步地离开,脚步很快,因为不走得快一点儿,她永远也离不开这里。
走到门口,许诺还是回头,她含着泪看着背对她的男人,轻声唤着:
“莫铖。”
莫铖没有回头,僵硬的背在颤抖,肩膀头部僵硬成一条直直的线,倔强又委屈。
许诺又喊:“莫铖。”
莫铖还是没回答,许诺的眼泪落下来。
她说:“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这句话多虚伪啊,她出去跟闺密吃顿饭,他晚餐都随便应付过去,她要离开了,可能再无归期,他怎么可能好好的?他只会痛苦,痛苦地活着。
莫铖仍没回头,但忍不住问:“你还会回来吗?”
许诺沉默了半天,还是老实地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她不想骗他,给他缥缈的希望。
“反正我等你。”莫铖哽咽地说。
许诺没再说话了,她看着男人孤独的背影,想对他说,你回头看我一眼,我不想想起你,最后是你的背影,可她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是她执意要走的。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的声音,莫铖回头了。
眼睛通红,充血得可怕,像被血染了,他追了过去,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直在跳,一楼一楼地往下。
他走楼梯追过去,等他追到楼下,只看到许诺坐上赵亦树的车,绝尘离去。
是莫铖打电话给赵亦树,赵亦树是许诺的心理医生,也是他的朋友,会照顾好许诺的。
接到电话,赵亦树并不意外,他安慰道:“莫铖,你别想太多,阿诺会想明白的,她会回来的。”
她会回来吗?
莫铖不知道,他看着越来越远的车,这一刻,之前所有催眠自己的话全部崩溃失灵,他握着拳头,她不会回来的,不会的,她总是这样残忍,一次次把自己留在原地,一次次看她离去……
她不会,不会回来的!
而坐在车上的许诺,起初还能假装正常地同赵亦树说一两句话。
但看着后视镜出现的那个绝望受伤的男人,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毫无预兆一滴滴落下,指甲深深陷进手心,她泣不成声,别过脸,泪眼模糊地看着已经看不到莫铖的后视镜,抽泣地问:“赵亦树,为什么我只是想离开他一阵子,却感觉像要死了?”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是进过抢救室,在重症病房待过的人,她曾离死亡只有一步,现在,却觉得她已经死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失去了。
手指已经空荡荡的,她走之前,把戒指也留下了。
那不是她的戒指,她想要的也不是这一枚,她想的是那年初雪,他从耳朵下摘下来,跪下来套在她手上的那一枚。
发生了这么多事,也不知那枚戒指还在不在……
他买了新的戒指,可自己还是想起来了,要是没有想起,这样被他骗一辈子也未曾不可。
许诺绞着手指,又像疯了般去翻包,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在手心,紧紧抓着,连尖锐的金属刺破皮肤,她也不觉得痛。
那是一串钥匙,他们家里的钥匙,刚刚莫铖抱她时,偷偷放下的。
他说,他会永远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