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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使劲儿摇头,她抬起眼,眼睛湿润了,看他。
厨房里面拥挤得很,过道只容一人通过。
窗外楼下,有几家住户搬着一棵桃花树,停在店门口。
就在林樱桃拉着蒋峤西的外套仰头和他接吻的时候,堂嫂从外面说:“峤西,你爸爸来电话了!樱桃啊,峤西的爸爸听说你在这里,特别想和你说话!”
林樱桃向后退,望向了厨房外面。她说:“蒋叔叔来电话了,我们去接吧——”
蒋峤西原本正亲她,这会儿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接的。”
林樱桃说:“过年了,蒋叔叔过去一直对我很好的,我想去给他拜年……”
她望着蒋峤西的脸,眼里都是期待:“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蒋峤西瞧着林樱桃这一副神情。
他看了眼门外,很有些无奈。
连蒋峤西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在过去许多年里,蒋政一直对他敷衍了事,漠不关心,但对樱桃,他确实是关爱有加。不过在群山工地,樱桃就是这么讨大人小孩喜欢的。
“蒋叔叔!我好久没见过你了!”林樱桃坐在屏幕前,她和没什么表情的蒋峤西坐在一块儿,她热情道,“你现在在哪里过年啊?”
蒋政还坐在办公室里,背后是板房墙壁上挂的中国月历,还有粘贴的工作记录。他比以前晒黑了,皱纹也更深沉,他笑道:“樱桃!哎哟,漂亮得叔叔都认不出来啦!”
蒋峤西一直坐在一边,也不言语。他又恢复了昔日那个寡言少语的模样。林樱桃和蒋政聊了半天,把群山工地的蔡叔叔、余叔叔、秦叔叔几家人的情况都讲了个遍,蒋政说:“那,林工身体怎么样啊?”
林樱桃说:“挺好的啊,就是还抽烟,戒又戒不了。”
蒋政说:“蒋峤西,平时多关心关心你林叔叔的身体,知不知道。”
“嗯。”蒋峤西颇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样啊?”蒋政看他,“樱桃和我说了半天了,你也不说话,光让她说。”
“我挺好。”蒋峤西说,他抬起眼,直视镜头里已经非常陌生的父亲。
“好……”蒋政忽然背靠住了椅背,他穿着件蓝色的工作服,大概在苏丹,只有这种颜色的衣服最能保护中国公司工人领导们平安,蒋政说,“挺好的就好。”
并不是每个人想起爸爸妈妈,就会本能地联想起快乐、幸福,无上的安全感。
只是蒋峤西也发现,他慢慢可以去忽略那种条件反射般的焦虑、躁郁和不快,特别是有樱桃在身边陪伴的时候。
蒋政问:“你还住在那个新加坡人的出租屋里?”
蒋峤西说:“嗯。”
蒋政说:“樱桃来找你了,你不换个大点儿的地方住。”
蒋峤西说:“明年就换。”
蒋政说:“学习怎么样。”
蒋峤西不想再回答了,但樱桃在旁边担心地看他。
“我学习还能怎么样?”他反问。
蒋政一下子笑了。
“这句话说得好,”蒋政说,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我的儿子,我最有数了。”
他们又聊了两句。
忽然蒋政说:“你妈妈,最近回省城去了,去——”
他还没把去干什么说出来,蒋峤西“蹭”地站起来了。
林樱桃仰起头,又转过身,她看着蒋峤西离开她身边,坐回到餐桌旁去了,去和大伯他们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连声“再见”都懒得对他爸讲。
林樱桃回过头,望屏幕里的蒋政叔叔。
高二那年,林樱桃记得,蒋峤西从香港过年回来,去她家里吃中饭。
当时蒋峤西说,他爸爸妈妈去给他哥扫墓了,所以家里没人给他做饭。
蒋政说:“闺女啊。”
“哎。”林樱桃忙答应。
“蒋峤西这个小子,忒倔,就这个脾气,”蒋政垂下眼,他想了想,“以前,我跟你梁阿姨对他……是不够好,你对他好一点,嗯?有什么需要的,你和叔叔说。”
林樱桃回到了饭桌旁。堂嫂刚拿出家里珍藏的老相册,一家人正看蒋峤西儿时在香港生活的照片。那时天空是金色的,连菲佣Lisa都只有二十岁。蒋峤西额头上一个红点,他站在幼稚园新年演出的灯光下,穿着舞台服装和小朋友们一起合唱。堂哥正上大学,在后台边笑着看。
堂嫂笑道:“看看峤西那时候扮的是什么啊——”
“是小龙人!”林樱桃抢答。
蒋峤西捂着眼无奈道:“哪吒!”
林樱桃从没有见过蒋峤西童年时这么小这么可爱的照片。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九岁了。在群山,他阴沉着脸,连笑容都很少。
临走前,堂嫂忽然对抱着一盆水仙花的林樱桃悄声说:“你十岁的时候,是不是暑假给峤西打过一个电话?他当时在香港。”
林樱桃摇头,她不知道堂嫂指的是什么,她早已经忘记了。
堂嫂偷笑道:“你问问峤西,看他还记不记得。”
林樱桃曾在书上看到一句话说,香港,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
维多利亚港的街道上停满了豪车,连道路都宽上许多。现在走在堂哥家楼下,林樱桃四处望去,全都是阴暗破旧棺材般的楼层。
从天堂地狱走上一遭,林樱桃想起刚才在堂嫂家里见到的,那一家人脸上知足、幸福的笑容。
杜尚说:“樱桃,方大同和萧敬腾出来唱歌了!”
林樱桃挽着蒋峤西的手,两个人一同在除夕夜走回出租屋去。她把带回来的水仙搁在窗台上,水仙还未开花,她回头说:“你记得每天给我发它的照片!”
出租屋的灯关掉了,蒋峤西拽住自己领口,把T恤从头顶猛地脱下来。他坐在床头,借着窗外的霓虹光芒,看樱桃在他面前,解开了旗袍上衣,然后又脱内衣,与他裸裎相见。
他们并不是任何人,只是一对相爱多年的年轻男女。当朦胧的光笼罩在皮肤上,他们在彼此眼中都近乎完美,很不真实。
林樱桃的发尾这么摇啊摇的。在蒋峤西记忆里,她是在放学时,回过头,因为看到他了,她便高兴地蹦蹦跳跳起来。
现在,是她努力在接纳他,一次,又一次。
蒋峤西合上眼睛。过去,他度过了那么多孤独的除夕夜。家里要么冷冷清清,连电视都不打开,要么就充满了父母的争执、讥讽、吵闹或是推搡。
盛菜的碗碟摔碎了,烟灰缸砸在茶几上——蒋峤西握着笔在书桌前,用力捂紧耳朵,他只能更专心投入地去学数学。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蒋峤西侧过脸,他把樱桃搂得更紧。
*
从香港回来已经快十天了。
林樱桃还是经常在夜里忽然睁开眼睛,她转过身去看,常以为蒋峤西还睡在身边。
然后便是巨大的失落感,裹挟着寂寞,塞满她心里。
半夜,林樱桃还在被窝里和蒋峤西讲电话。
“我醒了就睡不着了……”她说,她只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蒋峤西无奈道:“我也是。”
他们小声地聊天,聊着聊着,蒋峤西忽然吞咽,他说:“樱桃,你再叫我的名字吧。”
“什么?”林樱桃问。
蒋峤西说:“你再叫叫我的名字。”
林樱桃不明所以,她说:“蒋峤西?”
电话那端,蒋峤西的呼吸声逐渐加深了,他平时是个很能自控的人。
林樱桃在这边愣了,一停顿,蒋峤西在那边命令道:“再叫啊。”
林樱桃乖乖道:“蒋峤西……”
她穿着睡裙,一边唤他,腿不自觉并到一起了。
林樱桃心里一片乱,她也慌起来了,她听到蒋峤西在那边忽然闷哼一声,然后伴随着深呼吸。
林樱桃不想再听了,可她这么想他,她还能去听什么。
“樱桃,”蒋峤西深呼吸着说,“你想我吗?”
“嗯……”林樱桃不得不承认。
蒋峤西轻声说:“来,听我说的做——”
林樱桃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床头放着她的波比小精灵,还有漂漂亮亮的芭比娃娃。万年青的叶片遮挡住了月光,替她害羞似的。林樱桃脸红的,她的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她听着蒋峤西的声音,鼻腔里轻轻“嗯”着,左手沿着自己的睡裙伸下去——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
“啊!!”林樱桃吓得瞬间大叫了一声,她扔了手机掀起被子猛地把自己罩住,裹得严严实实。
林妈妈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闺女房间里有束光,还以为她忘了关台灯。
可闺女忽然厉声惨叫。林妈妈弯下腰,把那个被丢到地上的手机捡起来了。
蒋峤西说:“阿、阿姨……”
林妈妈顿时松了一口气:“哦,是峤西啊。”
林樱桃还把头蒙在被子里,捂着头,屁股撅起来,不肯见人。
“好啦,手机都掉出来啦,”林妈妈走过来,隔着被子拍了拍她,“打电话就打电话,大喊大叫的,吓我一跳!”
林樱桃在被子里委屈道:“妈妈你突然进来干什么啊!!”
林妈妈看她实在不肯出来,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了。“好了好了,我走了,你继续打电话吧。我这不是以为你又没关灯吗,下次偷偷打电话记得把门锁好。”
妈妈从外面关上了卧室门,正巧遇到被女儿的尖叫声给吵醒了的林海风,她推他:“走了走了,没事。”
“真没事啊?”林海风问。
妈妈小声念叨:“我这个眼睛怎么有点看不清楚了……难道真老了?要去配花镜了?”
林樱桃的手落在枕头边,她在床上酣睡,眼角还有些泪花。
床前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硬皮日记本。封面印了一群粉色的小兔,和粉白色的大象生活在一起。
2004年,林其乐在日记本上写道:
“我再也不要想起蒋峤西!”
2006年11月。
“蒋峤西他亲我了。”
又是不同颜色的墨水,在下面加上了新的一句。
“蒋峤西告诉我,他爱我好久了。我想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2011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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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注释:
*b站:于2009年6月26日创建的弹幕视频网站,原名Mikufans,2010年改名bilibili。2018年3月28日,于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老爸老妈的罗曼史》:是乔什·拉德诺等主演的一部情景喜剧,于2005年9月19日在CBS电视网首播。
*2011年11月,中国各地全面实施双独二孩政策;2013年12月,中国实施单独二孩政策;2015年10月,实施全面二孩政策。
*“周杰伦和林志玲出来唱歌了!”:2011年央视春晚,周杰伦和林志玲表演节目《兰亭序》。
*《狮子山下》:罗文演唱的一首歌曲,黄沾作词,顾家辉作曲,有香港“城歌”之称。讲述着香港普通市民逆境自强的励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