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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刻骨铭心地记得,自己也曾被个语气嚣张的女魔头弹着脑门。
她当时便是笑嘻嘻地说:“怎么?说你你还不服气?谁让我的本事比你大,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相似的语气,相类的情景,都让心头的怒火横生,所以苏易水冲着薛冉冉说话的语气很冲。
可谁曾想,一向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的小姑娘这次却昂着脖子,语气坚定道:“我没做错,为何要领罚?”
苏易水不怒反笑:“你没错,那是谁的错?”
冉冉毫不退缩道:“弟子不睦,不尊兄长,同门内斗,自然是你这个当师父的错!”
苏易水冷看着她,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命门,磨牙说道:“你再说一遍?”
冉冉知道他不是纸老虎在吓唬人,现在师父,跟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嘴硬心软的师父不一样。
但她依然毫无惧色,从容说道:“师父,您当初收高仓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天资就是如此,并没有欺瞒着您。您当时说收徒凭缘,他们都是跟您有缘之人,所以无论天资,您都会倾心教授他们。虽然现在您忘了过往,但他们的确是你的徒弟。就如同收养的儿女一般,怎么能说弃就弃?”
苏易水冷声道:“我可没有将这几个废物轰出去,他们不还在西山上吗?”
冉冉却依然镇定反驳道:“岳胜他们为何对师兄毫无敬重之意?全是因为师父您对师兄们的轻视,只让他们做粗活,却不许他们再入堂跟您一起修习。对于年轻的修真者来说,这不光是惩罚,还是羞辱!可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跟着您出生入死,就算本事不济,面对妖魔的时候,也从不轻言退却。就算您因为灵泉附体,脾气变得暴躁,对他们冷嘲热讽,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去。现在,他们受了师弟们的轻慢欺负,您却不明辨是非,将他们各打五十大板,我凭什么要去领错打水?”
苏易水笑了,看着眼前难得露出倔强之色的女孩,慢慢嘲讽道:“就凭我的本事比你大啊!还不够让你领罚的吗?”
冉冉知道苏易水是在拿她说的话堵她的嘴。
冉冉的倔劲很少显露,可一旦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会来。她冷冷说道:“您的本事的确比我大,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为师者犯错,也没什么,更不必跟弟子认错。只是不知道西山的枯潭够不够多,免得您以后再罚弟子,没有正经名目!”
苏易水为人向来有城府,就算动气,也不过是面色冰冷,但是此刻,他真被这个伶牙俐齿的倔丫头给气到了,就在他抬手之时,羽臣和羽童冲了过来,急忙隔开了师徒两个,羽童大声申斥冉冉不懂事乱讲话,然后再偷偷给冉冉递眼色,示意她赶紧出去。
方才主人虽然面上带笑,可眼里却杀气腾腾,显然被冉冉这丫头给气疯了。
为了避免西山出现师父杀徒证道的人伦惨剧,她这个当师叔的自然要替小丫头挡一挡灾,赶紧分开这师徒二人。
冉冉今日也是被气急了。等说完了心里话后,心情略好了些,自然借坡下驴,见好就收,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夕阳已经开始下沉,同门们都跑到山下担水去了,显得院落冷清。
冉冉过了气头,便无力地瘫倒在院子里转生小树之下,探头看着那一片片绿叶随风摇曳,有气无力道:“今日,师父大约会来将你连根拔起,到时候我俩便要共赴黄泉了……”
想到这,冉冉并不后悔方才的冲动。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与其说是对师父的失望,倒不如说是望“师”成龙,恨铁不成钢。
她希望自己能骂醒师父,免得他解了洗魂符后,后悔薄待了大师兄他们。
不过仔细想想,西山的门风原本就是歪的。苏易水不也是本事大了,就将曾是师父的她给掀翻了吗?
这么想来,岳胜他们才算是继承了苏易水的衣钵,目无尊长,本事大了就得杀师证道……
不知道以后的西山门规会不会又要改写,不杀师者不准出徒!可这样一来,恐怕师父要不够用。撰写门规甚是一门学问啊……
她一时胡思乱想,如此在树下懒懒地等着,却并没有等到苏易水怒气冲冲来算账,只有二师叔端着吃的给她送过来。
“跟你师父置气,不能连饭也不吃啊?”
冉冉爬起身来,小心翼翼问羽童:“二师叔……师父消气了?”
羽童看着她小心试探的样子,不由得气笑了:“你还知道害怕?那方才怎么言语处处都像在找死?”
冉冉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只接过碗筷大口吃了起来。今晚上可有她炖煮了两个时辰的鲜汤,若是不吃进肚,怪可惜的。
吃完了饭,心里的不愉快也就差不多消散了。冉冉向来不是会在愁滋味里浸泡太久的性子,她抽出了随身带着的梵天教志的下半本,一页页地翻看起来。
当初她跟师父在前线潜伏到了高坎大营的时候,曾经听到过沐冉舞跟屠九鸢说需要再多些符来。
这说明,酒老仙并不在沐冉舞的手中,而是在赤门的手里。而之前村庄后山的蜘蛛,还有酒老仙当初留下的没头没尾的话,至今无解。
现在师父虽然摆脱了灵泉,脑筋却依然不灵光。自然也不能指望着他深入赤门,解救酒老仙。
所以冉冉想着看看能不能再找寻出蛛丝马迹来,可看着看着又觉得全身无力,便在树下朦胧闭眼睡去。
再说下山挑水回来的高仓他们,听说冉冉跟师父顶嘴,还愣是没有下山挑水去,都倒吸一口冷气。
待终于担水完毕回来时,丘喜儿不由得担心道:“冉冉,师父现在本来就偏宠新入门的弟子,你公然违抗师命,岂不是更遭了他老人家的厌弃?”
冉冉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反正也不招师父喜欢了,不如痛快说些心里话,若是能说动师父善待你们,那是最好。如若不然,便被撵出师门去,到时候便是回家种地,也心里坦荡没有遗憾……”
这些还真是冉冉的心里话,若是师父不能善待弟子,也别耽误高仓他们的前程了。
修真少年时期的筑基最重要。如此在厨房劳作里消磨锐气,大师兄他们也许真要碌碌无为终生了。
不过看来她说的那些话除了遭人嫌弃外,毫无效果,大师兄他们还是挨罚了一宿,累得腰酸背痛。
可是如此过了一天之后,冉冉正在小厨房里烤饼的时候,突然听见高仓在窗口兴奋大叫:“冉冉,快些来,师父叫我们去草堂打坐!”
冉冉迟疑地摘掉了小围裙,跟着众人一起鱼贯入了草堂。果然新旧弟子齐聚,大家都来修习功课了。
灌满枯潭的后遗症很大,现在那些后入门的师弟们看着高仓他们的眼神都不对,落座的时候也是泾渭分明,以中间的过道为界限,各坐各的。
冉冉怕苏易水看着她来气,特意选了高仓后面的草席盘坐,这样大师兄魁伟的身体就像一堵墙,正好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不一会,一身素雅长袍的苏易水翩然而至。现在的他一扫往日简朴只穿旧衣的做派,身上的衣服,头顶的羽冠,包括腰间的玉佩挂饰都十分精致,看上去价格不菲。
冉冉不得不承认,这样贵气逼人的师父看上去更加俊逸非凡。
冉冉有些躲着师父,不过苏易水从进来起也没有正眼看她,等到落座之后,简单说了今日运功筑基的功课以后,便开始运功而行。
只是苏易水现在传授的筑基之法跟他先前教给高仓他们的又截然不同,更加复杂精深,运气通脉时需要很高的领悟力才能做到。
冉冉试着照做,不得不承认,苏易水现在教授的法子虽然很难懂,可一旦领悟,功力修为可以一日千里。
不过对于高仓和冉冉,还有白柏山来说却特别困难了。就好比以前一直在平坦大路上奔跑,又一直觉得自己跑得不错,没想到突然来到崎陡峭的悬崖,别说跑了,就是爬也会很吃力的。
当其他新入门的弟子们轻松运转,头顶蒸腾热气的时候,旧弟子这边却全无动静,丝毫没有聚拢真气的迹象。
就连冉冉自己也是几次调转真气,却因为最近经脉总有堵塞之感,而不得不放弃。
待得一个时辰之后,苏易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毫无进展的几个大弟子们,冷声道:“身为早早入门的弟子,却疏于功课,跟不上进度,如此惫懒,应不应该罚?”
苏易水说这话时,那些新入门的弟子里纷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而苏易水则直直看向了躲在高仓身后的薛冉冉,目光如炬甚是迫人。
高仓有些挨不住,默默挪动了屁股下的蒲团,很不够意思地露出身后的小师妹。
冉冉抬头瞟了他一眼,可是苏易水依旧那么看着她,只等着她回答。
冉冉叹了一口气,有些明白《玩经》里的“睚眦必报”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这次挨罚的确也无话可说,所以她干脆道:“师父说得是,我等领罚就是了!”
然后四个人灰溜溜出了草堂,准备把刚刚放好水的枯潭再放干。